女医生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这时,钱伟德匆匆走来,“嫂子,走吧?
江路:“不了……你还是先送老太太回去吧。”
钱伟德:“老太太特意关照,一定得接上你一块儿回去!”
钱伟德开着车,副驾驶的座位上坐着钱淑华,江路坐在后座上。三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钱伟德、江路、钱淑华三人回来。钱伟德把满脸怒气的老太太扶到沙发前面,小心地安顿她坐下。
钱淑华:“宇生啊,等你的腿好了,你还是跟你媳妇回你们那边儿过吧。”
宋宇生:“妈,您这是怎么了?”
钱淑华冲着门厅方向,“你们把我当个外人,还上我这儿来住着,多难受啊?”
江路走进客厅,“妈,您就别生气了。”
钱淑华:“生气?我怎么敢生气啊?人家该问了——你是这家里的谁呀?”
江路的眼泪又上来了。
钱淑华:“知情的人不说什么,不知情的人该说了,‘这老太太真霸道,自己有俩外孙,就不让人家有自个儿的孩子!’我说得清楚吗?”
江路看着老太太,似乎恍然大悟。
钱淑华:“我们就是担待不起啊!我们俩孩子也担待不起!说起来征征和隽隽连个小弟弟、小妹妹都容不了!这家人什么玩意儿啊,啊?愣让人家把胎给打了。我们怎么担待这么难听的名声!”
钱伟德:“骂就骂,也不能伤人心……”
江路似乎在自语:“本来我还挺感动的。”
宋宇生和钱伟德懵懂地看着她。
江路:“我还以为您是舍不得那孩子才发那么大的火。我把这当成挨自己母亲一顿骂呢。一边是忍着,一边心里也挺热乎的。”
宋宇生看着江路。
江路声音很弱:“看来我是弄错了。妈,您说得真对,不是一家子,别愣往一块儿凑,反而假惺惺的。”江路说完慢慢走开了。
宋宇生:“妈,做都做了,还何必发这么大火儿啊?”
钱淑华:“没你这么当丈夫的!撺掇自己媳妇去打胎,但凡是个女人,她不想做母亲,不是身子有病,就是脑袋瓜有病!”
江路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厨房里,水开了,江路关掉火,拎起水壶。江路一手端着洗脚盆,一手拎着水壶进来了。
江路拎着水壶往水盆里倒着开水,然后伸手试了试水温,“好了。”
宋宇生先把受伤的那只脚放进了水盆。江路蹲下身来,准备替宋宇生清洗,宋宇生连忙伸手阻止了她。
看着宋宇生执拗的表情,江路只得坐到了一旁。
宋宇生:“晚上……就别睡沙发了。让老太太看见,不又得把我臭骂一顿?”
江路:“都这样了,还怎么睡在一张chuáng上?”
江路抱着毛巾被来到了沙发旁,慢慢地躺了下来。
早上五点,宋征换好了锻炼的服装走了出来。突然,她发现江路蜷缩在沙发上,毛巾被已掉在了地上。宋征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捡起毛巾被轻轻搭在江路的身上。
江路醒了,被吓了一跳。
宋征:“您怎么睡这儿啊?”
江路:“你爸打呼噜打得太响了……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宋征:“睡不着了。明天就高考了,有点儿紧张,总想着早点起来,再多看一会儿复习资料。”
江路:“你没问题的,绝对没问题。对了,你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做!”
宋征:“还早呢。我想出去跑跑,呼吸一点儿新鲜空气。”
江路站在阳台上,看着慢慢跑出家属区的宋征。
这时,身后的客厅里传来动静。江路回头望去,宋宇生撑着双拐出现在书房门口。
江路:“我给你打水洗脸?”
宋宇生:“江路,你这个样子吧……让我觉得特别内疚,真的。”
江路:“要不,等征征高考完了,咱们到那边去,我照顾你更方便,也用不着天天在一家老小面前演戏,你说呢?”
宋宇生岔开了话题,“你到屋里再睡会儿吧,眼圈儿都是黑的,特憔悴。”(
公jiāo车上,江沛坐在车尾临窗的位子上,忽然发现窗外,江路拎着两兜子蔬菜的身影。
公jiāo车停下,江沛拎着尼龙兜下了车,朝相反方向疾步走去。江路放慢了脚步,前方出现了熟悉的身影。江路站了下来。
江沛夺过江路手中的一个袋子,“大热天的,宋宇生呢?他一大男人gān吗呢?让你一个高龄孕妇出来当牛做马?”
江路:“姐,大街上你嚷嚷什么呀?”
江沛:“我能不嚷嚷吗?”
江路:“宇生的腿折了,车祸。”
江沛:“你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啊?”
江路:“你天天上班儿,哪有时间啊?”
江沛:“你别怪我嘴冷,当初你要是……”
江路接过话茬:“听了你的,跟人家陈先生走了,现在得有多省心、多享福啊。”
江沛:“可不是吗?老的小的咱就不说了,宋宇生也撂在这儿了,最该被照顾的倒没人管了!”
这时,二人来到了家属院门口。
江路停住脚步,“姐,待会儿到了家里,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别说,行吗?你就当刚听说宇生的事儿,过来看看,行吗?”
江沛:“出什么事儿了?”
江路:“没有。”
江沛:“没出什么事,你这么嘱咐我gān吗?怕捅了谁的马蜂窝?”
江路:“你就听我一次,行吗?”
江沛看着江路认真而坚决的神情,不禁点了点头。
宋宇生和钱淑华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这时,门厅传来开门声,江路大声说:“宇生,我姐姐看你来了!”
宋宇生和钱淑华jiāo换了一下眼色,钱淑华低声地说:“得,讨债的来了!”
这时,江沛拎着苹果走进客厅,身后的江路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钱淑华换作笑脸,“哟,稀客稀客!”
宋宇生:“大姐,您来了?”
钱淑华热情地说:“我给你泡杯茶!大热天的,拿着这么多东西,走了这么远的道。”
江沛:“不用了伯母,都不是外人。我看您这腿脚利索多了,恢复好了吧?”
钱淑华:“托您的福,算是恢复好了。可真是没少让你妹妹受累啊!”
江沛:“您身体利索了,那是一家人的福气,江路受点儿累那不也是应该的吗?”
钱淑华和宋宇生不停地点头、赔笑。
江路手里择着菜,耳朵却尽量凑近门口,听着客厅里的谈话——
江沛:“宇生,你也是的,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赶上这个时候凑热闹……”
江路紧张起来。
宋宇生:“呵呵,怎么说呢……完全是,全是鬼催的……”
江路听罢,急中生智,““姐,你过来帮个忙行吗?这个菜我不知道该怎么配。”
江沛:“我先过去看看啊!”
钱淑华和宋宇生笑着点了点头。江沛起身朝厨房走去。钱淑华和宋宇生都吐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江沛走进了厨房。
江沛瞥了一眼摊放在案板上、窗台上的菜品,“gān吗呀?开国宴啦?”
江路:“征征明天就高考了,这几天我得让她吃好了。”
钱淑华凑近宋宇生低声地说:“宇生,那件事儿还是跟人家说了吧,啊?要是让江路自己说了,那就显得咱家人更不地道了。”
宋宇生:“妈,不是您想的那回事儿……还是让江路自己说吧。”
这时,门铃响了。
钱淑华冲着门厅:“谁呀?”
吴大妈:“是我,老姐姐!”
江路从厨房出来,打开了门——居委会吴大妈出现在门口。
吴大妈一眼瞅见了江沛,“哟,家里来客人啦?”
江路:“是我姐。”
江沛:“大妈。”
吴大妈:“哟,还别说,姐俩长得真像!”
钱淑华:“怎么不到屋里坐啊?”
吴大妈:“我找江路说两句话就走。”
江路:“找我有事?”
吴大妈:“你的关系不是到了街道了吗……”
江沛大吃一惊,“你的关系到街道了?”
江路连忙对吴大妈使了个眼色,“大妈,咱到外面去说吧。”
吴大妈:“就两句话,说完了我就走。你不是辞职了吗?你抽空去一趟街道办事处,到就业办找一个姓孙的姑娘就行了。”
江沛惊呆了。
江路:“好,那谢谢您了。”
吴大妈:“我走了。”
江路:“走好。”
吴大妈出了门,江路关上了门。她转过身来,看到江沛站在厨房的门槛上,冷冷地盯着她。江路进了厨房,关上了门,“姐,还是那句话,回头我跟你慢慢聊,今天咱什么都不说。”
江沛:“到底是怎么了?进门前你就告诉我这不能说,那不能说,弄得我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喘,敢情你把公职给辞了?”
江路:“我在那个单位待腻了。”
江沛:“那个单位有什么不好啊?碍你吃碍你喝了?辞职了!你拿什么养活自己养活孩子啊?”
江路:“我当然能自己养活自己了!我要是没想好,能辞吗?”
江沛:“老宋知道吗?”
江路:“不知道。”
江沛:“你也忒蔫大胆儿了吧?这么大的事你不跟人家商量商量?你去当个体户了,人家要是觉得没脸见人怎么办?”
江路脱口而出:“不会有那一天了。”
江沛:“什么意思?”
江路:“姐,你别bī我行吗?这是在人家老太太家,不是咱自己那儿,等征征高考完了,我到你家里头,跟你聊个通宵都行!今天你就放过我,行吗?”
江沛:“不行。”
江路:“姐,就听我这一回嘛。就这一次!”
江沛看着江路。
江路:“待会儿你就进屋去,跟宇生和老太太打个招呼,就说家里头还有事儿,得早点回去。姐,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关键的一两步,一步走错了,十年都扳不过来。我不想再走错第二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沛:“我不明白。”
江路:“三天以后我就让你明白。今天,你必须听我的!”
江路和江沛一先一后地走进客厅。
江沛:“伯母,我家里还有点事儿,先走一步了。”
钱淑华:“江……江沛对吧?你先坐一会儿,我有件事儿得告诉你。”
江路忽然反应过来了,“妈,我姐还有事,急着走,您要是有什么话,回头我给她捎过去行吗?”
钱淑华急了,“我一个长辈,我在我自己家里,连让你们听我说几句话的权利都没有吗?”
一时间,大家都不再做声了。
江沛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坐了下来,“伯母,您说吧,我听着呢。”
钱淑华:“起初啊,江路跟宇生谈恋爱、结婚,我是不赞成的。不为别的,我是怕这两个孩子受委屈。所以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让江路下不来台……”
江路:“妈,都是过去的事了……”
钱淑华瞪了江路一眼。
钱淑华:“这一年多我也看出来了,江路啊,人不错,毛病嘛,是有一点儿。谁没毛病啊?我们家这么一大摊子事儿,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人家做得是任劳任怨,鞠躬尽瘁!”
江沛:“伯母,都是一家人,受点累、受点委屈都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