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淑华看了看江路,又看了看宋宇生。最后,目光落在了江沛的脸上。
钱淑华站起身来,朝江沛鞠了一躬。
江沛连忙站了起来,“伯母,您这是gān吗呀?”
钱淑华:“我给你们娘家人赔不是了!”
江沛:“我都给弄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钱淑华:“江路把孩子做了!”
江沛急了:“为什么?”
钱淑华:“唉,人家也没把我这老太太放在眼里,连商量一声都没跟我商量。要不,我死也不会让江路出门做手术呀……”
江路:“姐,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妈没关系,真的。”
江沛:“宇生,你是怎么想的?”
宋宇生看了看江路,然后低下了头。
江路:“姐!你gān吗呀?”
江沛:“这么大的事儿,我问问你丈夫总该可以吧?”
宋宇生:“大姐,有什么你就说吧……”
江沛:“我就是想为江路讨一句公道。江路打胎,肯定不是为她自己。哪个女人但凡有法子生孩子,谁会把孩子打掉呢?江路里里外外为了这个家,死心眼儿地奔啊忙啊,够投入了吧?够到位了吧?你们扪心自问,她哪里还有让人指责的地方?”
江路:“姐,你别说了……”
钱淑华:“她把孩子打掉,是为了我们是吧?我们家老的小的要给她背这笔冤孽债喽。宇生,我怎么说的?现在要债的就上门了吧?”
江沛眼泪汪汪,“她过得这叫什么日子啊!认识你之前,她整天嘻嘻哈哈的,脸蛋儿也光溜溜的,现在你看她都成了什么了?又瘦又huáng!可就这样也不讨好!你们还有良心吗?我妹妹所有的苦心,你们不领情,老天爷全看在眼里!”
江沛站起来就走,在客厅门口转过身,“宋宇生,我妹妹嫁给你,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少顷,是房门重重的关闭声!
宋宇生一把抓过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江路怔怔地看着宋宇生,然后转身出了客厅。
江沛气呼呼地下楼,江路从上面追了过来,“姐!姐!”
江沛站住了,“让人家骑着脖子拉屎,还一声不吭,咱们姐俩都这么贱吗?你欠他们家的,我不欠!”
江路:“你吵完了,闹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了,你让我怎么办?”
江沛:“孩子不是打掉了吗?对吧?跟他离吧!姐重新给你找一个真正的男人!”
江路:“我对男人失望透了,我不会再动那个心思了。”
江沛:“那你现在就跟我走。”
江路:“姐,我……”
江沛:“我知道,你得把你的义务尽完了,好走得问心无愧,是吧?算了吧!你前脚走,人家后脚就忘了你是谁了。”
江路哼了一声。
江沛:“好了,不说了,颠来倒去就是那么点破事儿。我走了,你好好地熬过这几天吧。”
宋隽正拿着笤帚,清扫着宋宇生脚底下的茶杯碎片。
钱淑华:“我隽隽真是长大了,能帮着姥姥gān活了。”
这时,座钟发出了一阵敲击声——十一点。
钱淑华:“隽隽小心着点啊,我得去食堂买馒头去了。”
钱淑华朝厨房走去。
宋隽心情很好地说:“爸,您该给我钱了。比赛的服装费,说好了明天就要jiāo的!”
宋宇生:“多少?”
宋隽:“三十块。”
宋宇生:“怎么要那么多呀?你身上这件衣服不是挺好的吗,也挺新的,就穿它比赛去吧。”
宋隽:“那多寒碜呀!再说大伙儿都是红的,我是蓝的,说不定跟对家队员穿一个色儿了!”
宋宇生:“你跟教练说,咱们先欠着他的,等一有钱就给他。”
宋隽:“那怎么行!明天上午所有队员都得jiāo钱!”
宋宇生看了一眼儿子没说话,他低头看见了茶几下的烟盒,拿出来抻出了一支。
宋隽:“……您能不能给我们学校打个电话?”
宋宇生没好气地说:“gān吗?”
宋隽:“您不是说先欠着吗?”
宋宇生已经糊涂了,忘了刚才跟宋隽的谈话。
宋宇生:“欠着什么?说话别说一半儿好不好?”
宋隽:“就是钱呀!比赛服装费!”
钱淑华手里拿着盛馒头的篮子,“你就给孩子打一个电话呗!占得了你多长时间啊?”
宋宇生:“他说什么时候打就得什么时候打呀?瞧您把他给惯的!”
“可是……答应过的……”孩子话没说完就哭起来。姥姥一歪一斜地快步走过来,搂住外孙。
钱淑华:“别急,咱们不求他,啊,咱们自个儿想办法。咱还有些个汽水瓶可以卖钱。”
宋隽哭得更伤心了,“那得多少个汽水瓶才够呀!”
钱淑华:“别急别急,还有好些旧报纸,也能卖钱不是?”
宋隽:“那也不够啊!”
宋宇生冲着儿子喊道:“你还来劲了你?是吧!”
钱淑华:“宋宇生,你横什么?你有气,该跟谁撒就跟谁撒去,跟孩子耍什么横啊?”
这时,门开了,江路走了进来,“隽隽,怎么哭了?”
宋隽:“说好了给服装钱的,我爸不给,我让他打电话给教练说一声……”
这时,宋隽看到了父亲生气的眼光,他不敢说了。
江路:“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你爸爸心情不好,他不是冲着你的。来,需要多少跟阿姨说。”
宋隽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姥姥,显得十分为难。江路笑了,走过来拉着宋隽的手,朝姐弟俩的卧室走去。
江路边走边说:“咱到屋里说去,不让他们听见。”
钱淑华和宋宇生面面相觑。
江路掩上了门,“要多少钱?”
宋隽显得有些为难。
江路:“跟我还客气起来了?”
宋隽:“是学校打比赛用的队服,一套要三十块钱。”
江路:“好,我送给你了。”
宋隽:“我爸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江路:“不会,我的钱也是他的钱,我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明白了?”
宋隽这才相信并放下心来。
江路:“晚上吃完饭,我就把钱放你书包的铅笔盒里,好吧?赶紧去洗个脸,阿姨去做饭了。”
江路出了姐弟俩卧室的门,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
江路:“妈……宇生?”
宋宇生:“这儿呢。”
江路扭头一看,宋宇生坐在阳台上的凳子上,在抽着烟。江路走到了阳台门口。
江路:“我姐刚才的话你别介意!”
宋宇生冷漠地说:“不会。”
江路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宋宇生无动于衷的背影,她只得放弃了。
钱家一家人正在吃饭,已经接近尾声,气氛有些沉闷。
江路:“征征,明天一早儿想吃点儿什么?”
宋征:“老样子吧,大饼油条豆浆,再来一个茶jī蛋。”
江路:“隽隽你呢?”
宋隽:“我听您的。”
钱淑华:“你们啊,都好好睡觉,都多睡会儿,我去买早点。”
江路:“那怎么行啊?”
钱淑华:“人上岁数了,觉少了。”
一阵沉默后——
宋宇生:“征征,感觉怎么样?”
宋征:“挺好的。”
宋宇生:“爸爸不能送你去了,江路阿姨刚做了手术,身体也不……”
宋征:“没事儿,我自己去就行了,跟平常上学一样。我吃好了。”
宋征起身,拿起了自己的碗筷,朝厨房走去。
宋宇生对宋隽说:“跟你姐姐学着点,以后得自己动手了。”
江路瞥了一眼宋宇生,她似乎听明白了弦外之音。她扒完了最后一口饭,忽然,一阵恶心涌了上来,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脸涨得通红。
钱淑华:“江路,没事吧?”
江路摇了摇头。然后,她放下碗筷,使劲地呼出了一口气。
江路:“我有点胸闷,我到外面走走。”
钱淑华:“那就去吧。”
江路快步下楼,到了门dòng的黑暗处,连忙蹲下身来gān呕起来……等那阵反应过了,江路才直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抹了抹嘴角,然后朝外面小卖部走去。
江路:“我打个电话。”
大爷递过了电话。江路拿起话筒,拨打一组号码。
钱伟德放下暖瓶,拿起了电话,“喂……嫂子啊?您这电话来得真是时候,我刚接班,茶还没泡呢!”
江路:“伟德,不好意思啊,我麻烦你的事儿怎么着了?”
钱伟德:“这就是我要跟您说的第二件事,根据您的要求啊,我发动群众给您普遍地撒了一下网,结果捞着两个我觉得靠谱的地方,一个在崇文,一个在东四十条,要是图离家近一点,崇文这个还行。您要是想要好地段,东四十条这个最理想。”
江路:“你把地址给我,从明天开始,我就可以自己去转转了。”
钱伟德:“要不,等我倒班儿的时候,我开车带你去转吧?”
江路:“不了,这就够麻烦你的了。”
钱伟德:“行,需要我给您当车夫的时候言语一声,您手头有笔吧?”
江路忙捂住听筒对大爷说:“大爷,借我笔……”大爷把一支圆珠笔和一个用报纸订的小本递给了江路。江路松开话筒,“你说吧……”
宋征在厨房里刷锅洗碗,宋隽在一旁打下手。
宋宇生架着双拐在门口看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他转身朝客厅走去。宋宇生来到五斗柜前,看了看电话上方的墙上贴着的一张通讯录,手指滑到了钱伟德的名字下。
他拿起电话,拨打号码——占线。宋宇生放下了电话,少顷,再拨,还是占线。
钱伟德:“嫂子,您都记好了?”
江路:“记好了,谢谢啊!”
钱伟德:“都是一家人,说谢就客气了。这么着吧,您受累抽空先自己视察视察,要是觉得不满意,您就给我来个电话,我再给你踅摸?”
江路:“好,再见!”
钱伟德挂了电话,电话又响了,他又抄起了电话。
宋宇生:“跟谁聊天呢?这么磨叽?”
钱伟德:“宇生哥吧?呵呵,咱那小腿儿好点儿了吧?”
江路把那张纸片撕下来,折叠好,揣进了口袋。她想了想,又拿起了电话,快速拨打着另一个号码。少顷,通了——
王一涤拿起了电话,“喂?路路啊!沛沛正在洗澡呢……快好了,我让她给你回电话?”
江路:“你让她给我回小卖部这个号码,我在这儿等着她。好,我先挂了。”
江路挂了电话,她朝楼上自己家的窗口望了望,什么都没有。
宋宇生:“说正经的吧,明天中午你有空吗?晚上也行!”
钱伟德:“有事儿?”
宋宇生:“你来接我一趟,咱俩找个地方,随便喝点!”
钱伟德:“馋酒啦?”
宋宇生:“嗯……”
钱伟德:“我姑、我嫂子知道了,那还不得骂我呀?你不是吃着中药呢吗?吃中药不能喝酒……”
宋宇生:“算了算了……再等三天。等征征高考完了。”
钱伟德:“哥,你……没事儿吧?”
宋宇生:“呵呵,有事儿没事儿,咱就不能一起儿坐坐?”
钱伟德:“没问题,我随时听您招呼。”
宋宇生挂了电话,朝门厅走去,钱淑华表情严峻地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皮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