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起解 作者:未夕【完结】(49)

2019-02-20  作者|标签:未夕

  陈向东说,这是必须的。

  千越说,是,谢谢您。还是您给做吗?

  陈向东说,是。

  其实并不一定要他来做,这还算不上一个有难度的手术,在病房里做就可以。但是他说,是。

  千越站在病房外,他没有勇气进去看,看医生如何在以诚的身上切开口子,插进那种冰凉的东西,并且,还要在身上那隐密的地方,接上一个袋子。所 有的隐私,在病痛面前,无从藏身,以诚的心里,会有多难过,会有多难过。这一念让千越心止不住地一路沉下去,那一种没有底的坠落感。

  终于结束了以后,以诚仿佛是累极了,睡得很沉。

  那一天晚上,千越一个人陪着他。

  快九点半的时候,宁可来了。

  她手上拿着食盒,身后跟着一个公司的小伙计,平时做做杂物的,搬了一张折叠的床来,很轻便的那种。千越挺诧异的。

  宁可叫那伙计放下床,打发他走,自己去把那床打开放好,千越过去帮忙。

  宁可说,"不用,我自己来可以了。这床很轻的。给你带了点儿吃的,去吃一点。"

  千越说,"我吃过了。"

  宁可微笑起来,"知道。是我做的绿豆百合汤,夏天喝很好,去尝一点。"

  绿豆汤很清爽,淡淡的甜味里混合着煮得烂烂的百合微微的苦涩。冰得恰到好处。忽然想起来,问,"那个,医院,允许在病房里放床吗?"

  宁可给床上铺上一幅新的细笔竹的席子,正拿了干净的布擦试着,轻轻地笑起来,"原本不可以吧。不过我找了陈医生特批的。他是专家,讲话有份量。算是开了个小后门。"她转过身来,"你有多少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了吧,有床睡总舒服得多。"

  千越看着女孩子温润的脸,一遍一遍地说谢谢。

  宁可只轻轻地笑,"你说了很多次了。"

  千越想起来一件事,问:"一会儿,你的男朋友会来接你吗?天晚了。"

  宁可顿一下说,"我们,不处了。"

  千越一惊,"什么?为什么?"他常常看到那男孩来接宁可,是个很阳光的男孩子。

  宁可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为什么,他没有错,我也没有,只是,有些事,他不能再接受,我也不能放弃,就是这样的。"

  千越明白了,听着女孩子轻描淡写的说着她失去的爱情,"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男孩愿意看到自己的女朋友几乎天天来看一个病人,替一个不是家人的男人陪夜。

  宁可说,"不是这么说的。"她俯身看看睡得很熟的以诚,"今天睡得很好是不是?"她说,"小时候,我曾有个哥哥,后来得了肝癌死了。才十三 岁。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就得了那种癌呢?妈说,可能是腌菜家里条件不好,每年总是腌上一大缸。爸怪妈天天弄腌菜,吃死了儿子,妈怪爸没本事挣钱害死了儿 子。吵了许多年,越吵越心痛,可还是吵。再怎么吵,再怎么难过,我哥,是活不过来了。"她的声音有一点哽咽,"以诚,我把他当我哥。比亲哥好象还亲似的, 我哥不在的时候,我还小,难过,但是这么多年,我都快记不得他的样子了。"

  千越走过去,搂搂女孩的肩。

  女孩子反手抱住了他,拍拍他的背。

  千越说,"天晚了,我送你回去。以诚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

  宁可想一想说,"算了,你跑来跑去的,不累吗?我今天就睡在这儿吧。陪陪你。"

  千越微笑起来,"好。"

  他们关了灯,宁可睡了床,千越还靠在椅子上睡。

  黑暗里,宁可忽然说,"小越,你也过来躺一会儿吧,来。这床够大了,咱们俩都苗条。来。"

  千越听她叫他,小越。听着这个称呼,几乎被他忘了的称呼,从心底里跑出来。

  以诚总是叫他越越,以前他还被叫做苏苏,以诚家里人开始时叫他小沈,后来,从不提他的名字。

  只有许多年前,母亲叫他小越。

  小越,你该念琴了。

  小越,把背挺起来好吗?

  小越,你今天跟谁吃饭?

  千越走过去,在床上躺下。床不大,他的身子,跟宁可的靠在一起,宁可身上很暖。

  千越想,他有多少年,没有跟一个女性如此的亲近了。她们柔软的胸膛,芳香的气息,久违了。这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给他巨大的亲切感。

  宁可忽然伸手握一下他的手,说,"小越,苦了你了。"

  千越听她说,心里百味铺陈,却忽然地宁静了下来。

  宁可又慢慢地说,"别灰心,以诚,倒底还活着。对不对?你要是灰了心,他才是没指望了呢。"

  千越说,"好的。我知道。谢谢你,小宁。"

  宁可说,"小越,我好象比你大一点哦。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姐吧。"

  千越在黑暗里笑起来,"谢谢你,姐。"

  那一晚,千越睡得特别好。

  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他看见宁可正在给以诚擦脸,以诚已经醒了。

  他躺在那里没有动,仰视着宁可。宁可发现他醒了,转过脸对他笑。

  千越想起来,除了以诚,他现在有一个姐姐了呢。

  他所拥有的,依然很丰沛。他想。

  千越起来,走到病床前,对宁可说,"早。"又转过来,对以诚说,"早。"

  过了一个星期,是家人说要把以诚搬去普通的病房。

  千越说,不行。

  这是他第一次在他们的面前发表意见。

  以刚出乎意料地没有动怒。然后说,"我也不愿。我们家人都不愿的。只是...你知不知道,以诚这次受伤花了多少钱?"

  是,他知道。

  对以诚父母兄姐这样的家境而言,那是一个可怕的天文数字。

  千越说,"别搬好不好?费用,我来负担。"

  千越回到病房,他发现,以诚的脸上有一种悲凉。不是凄楚,只是悲凉。

  千越用手背蹭蹭他的脸,好象要把什么擦去似的。

  然后他坐下来,接着做自己的事。

  最近他接了好多的活儿。

  以诚听着那脆脆的打字的声音,看着坐在床边的千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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