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尽山河 作者:蒟蒻蒟蒻(下)【完结】(38)

2019-02-20  作者|标签:蒟蒻蒟蒻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他在这欲海中载沉载浮,只觉浑身都被情潮淹没了,他很想勾住卫长轩的脖颈再度与他亲吻,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卫长轩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很快便凑上前来与他唇舌纠缠,他这次的吻极是温柔细致,像是在狂风中落下了一阵细雨,让杨琰一时心驰荡漾,神思涣散,近乎失神。

  等到这场久违的情事结束,两个人都是一身热汗,卫长轩小心翼翼抱着杨琰,让他趴在自己胸前安睡。杨琰却没有立刻睡去,他轻轻抬起手,去触卫长轩的脸颊,低低道:“卫长轩。”

  卫长轩轻轻“嗯”了一声。

  “跟我回去吧。”杨琰声音很低,鼻音浓重,他闭着眼睛紧紧贴着卫长轩的胸膛,“我不想再跟你分开了。”

  他这样的语气跟少时并无二致,卫长轩忽然觉得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还是在王府西北角院里相依为命的两个少年。他可以在战场上对着千军万马奋起冲锋,连眼睛都不眨,可对着这样的杨琰,他的心忽然就化作了春水,柔软得不成样子。

  “好。”他抱紧了杨琰,低头去吻他的前额。

  深夜,唐安带着几名近侍步入大营,他知道自家主子与卫将军自小相熟,关系非同寻常,所以听说他今夜在这里歇息,也不觉得有什么古怪。不过他向来小心谨慎,也不会真的丢下主子到驿馆里安睡,所以连夜带了侍从到营帐旁守候,以免明日杨琰起身时无人服侍。

  军营里的将士对他们倒还算客气,很快便挪了一间营帐让他们歇息。唐安走入营帐一看,只觉这营房比王府里的马厩还要粗陋,那角落里的床榻更是窄小得可怜,根本不堪睡人。

  “请问,”他试探着叫过一名亲兵,“卫将军的营帐里也是这么个情形么?”

  小亲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卫将军是一人独寝,不比我们是六人合帐。”

  唐安稍松了口气:“这么说,至少他的床榻要大一些。”

  “那倒没有。”小亲兵摇了摇脑袋,“卫将军不摆这些虚架子,他的床跟我们都是一样的。”

  唐安顿时大惊失色,他知道杨琰素来浅眠,就连在王府那样堂皇精致的墨雪阁里,一点风吹草动也足以让他惊醒,更何况是这个四面漏风的破旧营帐,再加上那么一张硬而崎岖的窄床。看来主子今夜是睡不好了,他暗自嘀咕着,思来想去,还是抱了一卷软罗衾,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们的营帐外。

  营帐四周无人把守,帐门虚掩着,唐安犹豫再三,终是悄悄掀开帐门,钻了进去。帐内桌案上一点灯火将熄未熄,摇曳不定,四周极静,只偶尔有灯花爆开的噼啪声。床榻周围散落着几件衣物,那顶银丝冠也滚落在一旁,唐安却顾不得上前收拾,他只是目光发直地看着床榻,怔在了那里。

  他还记得从前刚开始侍候杨琰时,方明便告诉他,主子房内不留人值夜,因为有旁人在时,主子便会睡不着。而此时,窄小的床榻上两人都睡得安然,杨琰全然伏在卫长轩的身上,眉宇间是少有的浅静安宁之色。后来很多年,唐安都再没有机会看到主子的脸上露出那样的神色,以至于他每每回想起那一幕,都觉得恍惚如同梦境。

  他静悄悄地又退了出去。晚间起了风,很有些寒意,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帐外,只觉脖颈后面直发麻,脑门还有些凉飕飕的。过了许久,他才想起摸了一把额头,却在这春寒的夜里摸到一手心的汗。

第76章 拓跋

  卯时刚过,天还未亮的时候,一行车马出了盘门关,穿过苍羽原,向库仑河的方向行进。库仑河以西便是燕虞人的地盘,这两年两国交战不断,商路已断。这边境之地只偶尔有牧民前来放牧,平日根本渺无人烟。

  车马行到库仑河南岸时,车轮逐渐放缓。唐安站在车辕上,四下远望,只见周遭寂静,暗灰的天色大致映出草原的雏形,却看不到半点人影。

  那个人真的会来么?他不禁在心中嘀咕,却也不敢多话,只是命随从们停下车马,在此等候。

  天际的云霞起先是浓紫的色泽,而后泛红,很快又被初升的朝阳镀上一层金边。唐安眯起眼睛看向草原上的旭日,看万丈金光从云层中- she -出,如同刀枪剑戟。

  他身后的车帘被轻轻掀起,杨琰眸色深沉,直望着天边的方向,默默不语。唐安回过头,他清楚地看见云霞的颜色倒映在杨琰的眼中,而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睛无比清澈,又无比安静。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骤然打破了宁静,竟是一支燕虞人马突然出现,直逼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穆王府的随从们都有些失色,赶忙挺身将身后的车驾护住,他们久居都城建安,从不曾直面过这些被称作蛮夷的外族人。只见这些燕虞武士各个彪悍魁梧,披着粗铁的重铠,头上戴着皮毛帽子,粗而脏乱的发辫从两鬓垂下,猛然看上去简直如同野人一般。

  车内的穆王却不动声色地挥手屏退了左右,他抬起头,向着马嘶声传来的方向低声道:“拓跋,你来了。”

  对方领头的那名年轻武士纵声一笑:“也奚,别来无恙。”说完,翻身下马,便向车驾走来。

  唐安有些惊惧地望着这名高大的燕虞武士,心中极为不安,很想挡住他的路不让他靠近自家主子,然而有双手在他身后轻轻一拨,将他拨到了一边。竟是杨琰自己下了马车,向那外族人走了过去,只听他低声吩咐道:“你们退开些。”

  唐安虽然不大愿意,却也无可奈何,带着随从们向后退出了百十步。而那被唤作“拓跋”的人也伸出手臂,他身后那队燕虞人马立刻列队向后退去,一时草地中央只剩下杨琰和那名燕虞武士。

  “你长大了,我险些认不出来。”阿史那棘连低笑,上前拉起杨琰的手,“我刚接到你的信便从牙帐往这赶,好在没有耽搁。”

  杨琰微微一笑,回握住他的手:“我原先想着,你或许不会来了。”

  “为何?”

  “去年两国交战,你佯败送出盘门关,此事虽然隐秘,可你回去后不免会因此受到猜疑。所以我想,我的信或许会让你为难,毕竟这个时候,你不该再与大昭的人有什么牵扯。”

  棘连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必担心,先前战败,父汗确实不大高兴,甚至有些迁怒于我,不过如今已经应付过去了。我现在在牙帐内算是个身份贵重的王子,出入自在,见什么人也不必让他们知道。”

  杨琰摇头一笑:“你还是那么爱逞强,延图可汗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有所耳闻,他会那么轻易放过你?更不用说你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只怕各个都想趁着机会把你嚼碎了吞下去吧。”他叹了口气,低低道,“拓跋,你回到燕虞的这些年,过得并不快活,对么?”

  棘连怔了怔,他轻哼一声:“你还说我,难道这些年你过得快活?”他拉着杨琰在草地上坐下,像当年他们还年幼时那样,“几年前,听说老穆王死了,杨玳掌管了王府。我当时想着,或许我们永远也不会再见了,以他的x_ing子,多半是要除掉你的。不过我没想到,你竟没有被他害死,反而取代了他,取代了杨玦,一跃成了穆王。也奚,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可我猜,你的日子并不比我好过。”

  杨琰垂下眼睛,声音极低地道:“你猜的没错,有几次我差点活不下来,要不是卫长轩……”

  “是你那个伴当,乌及苏尔?”棘连挑起眉,饶有兴趣地道,“他那个人倒是有些意思,跟那些畏首畏尾的中原人不大相像。”

  “卫长轩他……不像任何人,”杨琰怔怔摇头,“这世上只有一个卫长轩,再不会有人跟他相同。”

  棘连听着他的口气,微露出几分诧异:“看来他对你来说并不只是伴当那么简单,不然怎么会连那把匕首都交给他来保管。”

  杨琰沉默着,没有说话。

  棘连也不追问,只仰起头向他身后看了看:“你这次来没有带他一起么,我还想当面谢谢他,替我除了阿史那努尔那个心腹大患。”

  “谢他?”杨琰略有些好笑似的,“他可是大败你燕虞军的主将,你难道不该对他生恨么?”

  棘连大笑:“他打败的是燕虞军没错,可那些都是阿史那努尔的人,你可不要忘了,阿史那努尔拥护的是我九弟,将来若是我们两个人争夺可汗之位,那些兵卒便是要拿刀砍向我头上的人,他们折损,我难道不该高兴?”

  他说着,又拍了拍杨琰的肩膀:“也奚,我知道你们大昭子民都喜欢讲仁义,守礼法,耕田蚕桑,对一丁点的土地都看得极重。可我们燕虞人不同,我们逐水草而居,奉强者为王。弱小时可能只有几只牛羊和小片草场,可强大时,我们会把燕虞狼旗c-h-a遍天底下每个角落,让所有人都来归顺臣服。所以对我来说,只要我能变得强大,失去什么都不重要,那些不忠于我的武士不重要,我的兄弟也不重要,就连我父亲……”他说到这,笑容有一丝凝滞,很快又漫不经心地笑了,“父亲的想法其实跟我是一样的,毕竟他能当上可汗,就是因为他亲手砍下了他父亲的头颅。”

  杨琰听他说着这样惊心的话,只是默不作声。

  “对了,你这次约我相见,到底所为何事?”

  “有件事,颇为棘手,我思来想去,或许需要你来帮我处置。”杨琰说着,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很快一辆黑色的马车就被驱赶着走近前来,那车舆四周被铁链锁着,如同牢笼。棘连狐疑地道:“里面是谁?”

  “一个你我都恨极的人。”杨琰低声道。

  棘连立刻反应过来,十分惊异:“难道你还没有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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