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她受伤以后的头一个月,秘药的药性也并未怎么发作过,可是自从怜星来到身边,她就好像处在火山边缘,熔岩一波一波上涌,每次上到一定高度,又被强制压下去,然后下一次,上涌的力道又愈加强烈。
“不行。”邀月喃喃念出口。
怜星好奇地凑过来,问她:“什么不行?”
邀月严肃地道:“你走路的姿势不行。”
怜星呆呆地看自己的脚。她走了四十几年路,头一次被人说,走路姿势不行。
“你知道,走路要先出左脚还是右脚吗?”邀月严肃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怜星摇头:“姐姐说要先出哪只脚?”
“我也不知道。”邀月眨眨眼,使出轻功,跃出去了。
怜星明明知道邀月是在耍她,可是踏出左脚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不对,停在原地,踏出右脚,也觉得不对,试验了好几次,只觉得以往自然的动作,现在却纠结无比,连使用轻功,都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邀月久不见她跟上,又掠了回来,见她真的在试验左右脚,好笑之余,忽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这样就不用纠结了。”
怜星依偎在她怀里,伸手点着她的肩头,问了一个问题:“姐姐,你说你抱我,要先头朝左,还是先头朝右?我点了你的左肩,右肩不点,姐姐就不会难过吗?”
邀月本来是没什么的,被怜星一说了以后,就开始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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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为了左和右的问题,耽误了足足半个时辰,到达魏无牙想引开她们的地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山顶背面飞起几只渡鸦,这是邀月与桃蕊约好的信号。
魏无牙来了,他说的话,令邀月心烦意乱。
记忆翻涌着,有许多画面呼之欲出,最深刻的一处,是那个晚上,女声说:“我是故意这样,若是发烧生病了,正好可以博得邀月的怜惜,正方便我们将人带进来。”
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而且还印证了魏无牙的说辞。
邀月努力安慰自己,这只是魏无牙怕她们两的高明武功,想引起她们先互相争斗的小伎俩,她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怜星问她的时候,她摆出若无其事的脸,用最平淡的声音说:“先找到王满。”
怜星一路的忐忑她看在眼里,可是她一路的忐忑,怜星并不知道。
记忆片段如潮水涌入,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好像雨后春笋一样飞快成长,与怀疑同时增长的,还有嫉妒。
那个小白脸的长相与江枫如此相像,怜星还曾特别点名要叫他入宫。
当时的她是如何应对的,她完全不记得了,但是那张英俊的脸好像一颗有毒的藤蔓,缠住邀月的心,令她呼吸都嫌困难。
她们是姐妹,曾经…做过那种事的姐妹。
她不知道怜星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对怜星…确确实实地还有欲~望。不止是那样的欲~望,还有更深地,在一起长久相伴的欲~望。
多可笑,她是怜星最亲的亲人,是天下武功第一的移花宫主,她身份尊贵,世上无俦,可是慕容别只需要有一样好处,就能轻松胜过她。
不止慕容别,其他所有的男人,都胜过了她。
他们与怜星没有血缘,他们是男人,是这个世上天理伦常所定下的,可以理所当然与怜星交欢、相恋乃至成亲的人选。
好像魏无牙,纵然是那样猥琐的一个人物,光明正大地上移花宫提亲,武林中人鄙薄他素日的为人,却无人挑剔他提亲的行为,因为男欢女爱,庶士摽梅,乃是这个世界的正理,而她与怜星,却是禁忌之恋,不管她们平时多么与世无争,只因着这世人的眼光,就要遭人唾骂,连魏无牙那种小人,都可以道貌岸然地指责她们,好像他那卑劣的人品,会比她们姐妹相恋这件事更无害似的。
邀月不敢问怜星对自己的感觉。
失去记忆,失去的不止是对过往的纪念,还有对现在的把控,邀月只对着怜星以外的人才有自信,对着怜星,她什么也不确定。
这样的不确定令她几乎发疯,隐秘的执念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这折磨在见过魏无牙之后达到了顶峰,邀月几乎想要掐住怜星的脖子,问问她她对自己是什么感觉,若是怜星与她的心情是一样的,那自然是最好,不然,她宁可杀了怜星再自杀,也不要看见怜星,她的怜星,落到别人手里,和别人卿卿我我,做她们姐妹曾做过的事。
花怜星,是她的,谁也不能夺走她的怜星。
幸而…怜星并未让邀月失望。
不止如此,她脸上哀求顺从的神色还取悦了邀月。
邀月忽然生出强烈的,占有她的愿望,这一次,她并未有丝毫压抑这种愿望。
为了不让怜星看到自己流血的伤口,也为了不让自己看到怜星眼中的痛楚而心软,邀月强势地命令怜星转过身去,迷醉地揉捏着她洁白的身躯。
如雪般无暇的身体上,印出独属于她邀月的痕迹,或青,或紫,或红。这是独属于邀月的画板,她可以在这上面随意涂抹,变幻出各种颜色和形状,而旁人,连看一眼这作品,都休想。
如果可以,邀月很想要造一个箱子,把怜星藏在里面,只在无人的时候拿出来,怜星只能同她一个人说话,只能同她一个人触碰,只能与她一个人一起,长长远远,和和□□,相伴一生。
怜星压抑着低吟出声,声音里蕴含的痛苦拉回了邀月的理智。她惊惶地望着怜星瘢痕点点的身后,看着她虚弱地靠在墙上。邀月想要伸手去抱抱怜星,安慰她,告诉她自己并不是成心要伤害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怜星猛然抬头,不必见到她的脸,邀月也知道她的痛苦,她的手指抠入墙壁,用力过度而伤了指甲,邀月伸手抱住她,顺着手臂摸上她的双手,将她的手反扣在身后。
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就轻柔下来,可是心里的空虚却更强烈,怜星贴着墙,好像一件断了线的皮影人偶,面色寡淡,邀月无论怎么努力,也没法令她感觉到该有的快~感,她的精气神好像都已经飘去远方,只剩下一副皮囊,留给邀月随意折腾。
邀月腰间的伤口同心一起抽痛起来,弯腰捂住两处,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乃们喜闻乐见的姐姐那一夜的感想~
啊不知不觉间逆月之月也更了这么肥的一大章月光也更新了…这周末也算勤奋了吧不许说我不勤奋!!!
☆、玉容寂寞泪阑干
邀月又做梦了。
过往纷至沓来,满满的甜蜜塞满胸腔,一梦醒来,却忧坏难解。
她相信,再来一次,失去记忆的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已经站在高处太久,久到无法像常人那样简单地思考,猜疑是掌权者的本能,处于逆境之时更甚。
但是愧疚和悔恨依旧淹没了她,她恨的不是自己对怜星的不信任,而是下山之时竟没和怜星将一切说开。
若是早早地说清楚,怜星是不是就不会忐忑那么久?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号令弟子,桃蕊也不会瞒着怜星偷偷跟来,邀月自己,也不会因为没有恢复怜星的地位而心存疑虑。
也许只要简单的几句交代,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怜星不必遭受过去那些事,邀月也不必担心她们的未来。
也许她若是再耐心一些,不要那么急切地下论断,也不要那么急着想要验证怜星对自己的真心,事情也会不一样。
甚至那一夜,她若是温柔一些,此刻也不必这么害怕怜星离开她。
邀月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小时候。若是伤病之中闯祸,那么大人们看在她可怜的份上,都会权不计较。等到病好之后,却又会将之前的错处记起来,反复苛责。
怜星对她,会否也是如此?看在她失忆的份上,容忍怜惜,而一旦她恢复记忆,又会记起从前的差错,百般挑剔?
在路上三天,记忆已经回复十之八、九,然而邀月却始终装出淡然疏远的模样,唯恐怜星察觉她恢复记忆的事实。
好在怜星的话极少。
她总是尽快地赶路,行路之时,不经邀月叫唤,也甚少进来看她。
有时候,若非那生疏的赶车技巧惹得车身比无人驱赶时还要颠簸,邀月都感觉不到怜星的存在。
怜星现在已经彻底地成为了一道影子,站在阴暗的地方,怀着莫测的心情,若即若离地跟随着。
而邀月对此,束手无策。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不是好习惯。
但是没有傲娇,这世上该少了多少萌萌哒好菇凉~
☆、一片两片三四片
伤口愈合的时候那股酥麻的感觉着实不好,邀月靠在车壁上,全身上下,小到每一个头发丝,大到五脏六腑,无一处不难过。
焦躁地掀起帘子,看向外面那片刻板的景致,前面怜星赶车的手势变了变,轻声问:“姐姐,不舒服?”
“不用你管!”邀月暴躁地回应,揭开衣裳,手在腰间摩挲一下,觉得略好些,马车却猛然停了,怜星木着脸进来,邀月措手不及,衣裳还半开着,手搭在腰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看着怜星,随即却又马上昂起下巴,冷冷道:“你进来做什么?”
怜星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又退出去了。
马车又摇摇晃晃地起行,伤口依旧痒痒的,邀月却心虚地穿好衣服,忍住不要剥弄。
怜星并不知道,现在的邀月,对着她是何等的心虚。
所以尽管她什么也没说,邀月却鬼使神差般地,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样做了。
然后又自己默默懊恼。
什么时候起,当姐姐的,居然失去了威严了呢?
只是一个眼神而已…从来都是邀月一个眼神,怜星就忙不迭地去做了,可是现在…
邀月气哼哼地转过头,手捂着伤口,却始终没有再去摩弄过。
一路的饮食住宿,都十分简陋。
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形容这两姐妹,都是高估了她们。
然而邀月却于这简陋之中,感受到了怜星的诸般用心。
晚上住宿,无论多晚,怜星次日一定大早起来,会打听菜市所在,买好新鲜食材,带在车上,去了店中,就吩咐店中人以她选定的食材烹饪。每到一处的厨房,她都要亲自去看过,责令店中人将锅瓢碗筷在她眼前清洗一遍,看着他们把饭菜做好,端到房间。
起初她们用客栈的铺盖,不久怜星就去大城镇买了两套被褥,一套垫在车里,一套则每日到了客栈,便亲自铺去邀月的床上。
万春流给的药用完了以后,怜星买了十余种伤药,花了一整个白天时间将每种药都翻医书推究过,方选出最好的一种给她敷上。
一路上但凡邀月多看一眼的物件,第二日都会不经意地出现在车中,若是路边饮食,则到了打尖的时候,桌上也总会出现类似的吃食。
若是一日邀月多打了几个喷嚏,那么晚上便有姜茶姜汤,若是她多打了几个哈欠,却又不睡觉,那么各种稗官野史,小说笑林,也会自动自发地冒出来。
便是紫荆,也做不到这程度。
邀月想,她该满意于这样的怜星,不要再反复刁难,可是她却好像着了魔似的,怜星越是体贴,她就越是想试探她。
她想知道,怜星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
☆、翡翠衾寒谁与共
邀月做了很可怕的梦。她梦见了怜星所说的前世,她亲眼看见自己的手抓住怜星的,内力灌输而出,怜星的嘴徒劳地张着,嘴巴一翕一合,说着她们一起守了二十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