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珏这个人从小就被养惯了脾气,凡事自带七分傲气,另外三分便是有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魄力。
只是这份魄力用在舒乐身上真是浪费又可怜。
舒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换了条腿晃着,晃了几下才答道:“是真的。”
说完之后似乎觉得自己这句话不太严谨,又多补了一句,“不过估计也维持不了多久,玩玩而已嘛。”
商珏打着吊瓶的那只手正好靠近舒乐这边。
在这句话说完之后,舒乐清晰的看到商珏那只手死死的拽住了床单,青筋横起,显得可怖又狰狞。
也是在这时候舒乐才发现此时不过半月的时间,商珏真的瘦了很多。
是那种不正常的消瘦。
“玩玩而已?”
商珏似乎终于将自己从回忆里拔了出来,他看着舒乐,一字一顿道,“郁清是登顶三冠的影帝。玩完就跑,舒乐,你……”
舒乐一口喝干了杯中的剩咖啡,扭过头道,“我怎么了?我能跟你掰,自然也能跟他掰。”
病床上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舒乐便又转了话题:“与其跟我聊这个,不如探探你把我叫来的正事儿。”
商珏最近身体本就不好,叫舒乐来的初衷便是想见见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当时的借口是什么,懵在了原地。
好在舒乐并没有要揭短的意思。
又或者舒乐也懒得再揭他的短了。
商珏眼睁睁的看着舒乐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揉的皱皱巴巴的纸。
似乎舒乐自己也觉得有些难看,拿出来之后还特意用手在床头柜上一点点展开按平了之后才递给了商珏:“不好意思啊,来之前跟郁清吵架,差点把这玩意儿给当垃圾扔了,你凑合看看吧。到时候我会补正式文件给你的。”
商珏沉默的望了望舒乐,闭了闭眼,轻轻低下了头。
不爱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最让人疼的是,因为不爱,所以连自己在捅刀子都意识不到。
舒乐抬着手那张简单的几张纸还在一旁等着。
商珏深吸了一口气,将他手中的一份简易材料拿了过来。
果然是股权购买声明。
在商妁向商珏转j_iao财产的时候,公布的是由商珏父母所写的遗嘱。
由于从小在商家长大,商珏的父母在遗嘱中也为舒乐留了一份财产。
只是这份财产如今却落到了被当做资本j_iao易购买的地步。
舒乐对商珏早已经没了什么多余的心情,但对于在这个世界商珏的父母却依旧存着三分敬重之心。
而这份敬重便直接的体现在了购买声明的价格页面。
商珏在最后一页数字栏的时候皱了皱眉:“这个价钱……”
舒乐回答的十分干脆:“便宜吧?这可是按照市价十比一的比例计算的,我亲自去取回来的,又找金融师计算过,你绝对哪里都不亏。”
商珏没有说话,却又突然间感受到了那种下坠般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无比熟悉,从舒乐离开他的那一天,那之前,便开始一点点吞噬他的骨血。
好像最终会将他整个人吞没。
而就在商珏试图想让舒乐停下之前,舒乐却已经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就当做我还你家当年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他停顿了片刻,露出一个笑来:“还完之后,我和你之间就算是彻底了了。”
九月相识,九月结婚,九月离别。
商珏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捏着那几张纸的手颤抖的厉害。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舒乐已经将他从头到尾推开,不愿意再多听一个字,甚至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商珏握得太紧,手中的缝隙反而微微松开了些许,几张薄薄的纸顺着缝隙落下来,一直落到了病床旁边的地面上。
舒乐伸手捡了起来,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有些惊讶的问:“你不满意?是还觉得价格太高吗?”
因为不爱,所以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张扬伤害。
商珏没有说话,只死死的盯着舒乐的眼睛,像是看一次少一次般的不愿松开。
舒乐实在是被看得毛骨悚然,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将几张皱皱巴巴的纸放在一边,站起了身:“你要是觉得价格还高,我这边可能也做不了多少让步了,商珏,你也知道我最近很穷的嘛……”
商珏却头一次没有回答舒乐的话。
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涩然,却问得出乎意料的坚定:“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倒是站在旁边的舒乐迟疑了一秒,接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商珏似乎还真的问的是他。
还问了一个从舒乐走进病房就开始避免的问题。
他避开了两人不堪的过往,丑陋的分手和粗糙的情感。
甚至连商珏的病情也一并分开。
只是这一份最后的问头也被商珏揭开,露出了难以见人的内里。
舒乐站起身来,歪头看了看商珏。
商珏正对上舒乐的视线,却重新问了一遍:“如果我死了,舒乐,你会心疼吗?”
你会心疼吗?
会想念吗?
会记得吗?
“不会。”
舒乐摇了摇头。
大概是病房内暖黄色的灯光显得太过昏暗,便衬托的舒乐那双眼睛格外清澈而明亮。
乍眼看过去,甚至能看出几分单纯和无辜。
是那种最残忍,无关己身的无辜。
舒乐似乎真的有认真思考一下,然后对商珏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道:“商珏,我生来到此,从来不为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