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的轮回是不是出了问题,前两世的记忆,他都依然记得。
第一世的末路将军,经过半世的流离战乱,最后国破家亡,战死沙场。第二世的现代世家少爷,虽说病弱,却也平安和乐,这让他对战乱更加厌恶。如今第三世,他又生在盛极转衰的大唐,他清楚知道未来的战乱,做不到袖手旁观。
“上不解意兮奈若何。”玄妄喝着茶,也没再劝什么,继续说着他云游时遇到的趣事。
两人又下了一盘棋,临近中午时苏寂闲便起身告辞。
玄妄伸手在棋盘上一拂,棋子便分出黑白滑进盒中,“不留下用膳?”
苏寂闲摇头,“不了,还是我家的饭菜好吃,要不要去我家吃?”
“老衲还是留在寺中吧。”玄妄笑着摇头,看着苏寂闲穿上披风,站在门口逆光的身影,忽然叫住他,“云镜小友。”
苏寂闲回过头看着他,目光询问。
他还带着那张覆盖了上半边脸的银白面具,逆着光,双眼却尤为明亮,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魔魅。
玄妄的笑很淡,声音低沉像是在担忧,“你如今,也不过十六的年纪,而老衲却在你眼里看到了沧海桑田的枯变。老衲不清楚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没有必要给自己这样大的负担。慧极必伤,陈施主很担心你。”
“……我不过是想护着亲人,好好活着。”
“你现下活得不好吗?你已是隐元会的主子,早已可以安稳一世。庙堂水深,何必入此?”
“……”苏寂闲沉默下来,薄薄的唇微微勾着,看不清神色。
屋外的松树被风吹起层层松涛,宽大的菩提叶坠落下一片枯黄叶片,因为是ch.un末,菩提只有那一叶枯黄,孤单地在风中飘d_àng一会儿,慢慢坠落在树下y-in影里,恍惚间能听到枯叶落地瞬间的声音。
轻而无奈。
“世道无常,西京风起云涌,大师还是继续逍遥世间吧。”他轻声说着,嗓音柔和微哑,有着独属于少年的稚嫩,而他的语气神态都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苍凉倦意,如同看遍世间沧桑变幻,世事更迭的老人,“我先走了,告辞。大师不必相送。”
玄妄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庭院拐角,又是一声叹息。
“十丈软红,三千妄念,痴儿,痴儿啊……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唐朝称呼男子貌似用的是“郎”或者“郎君”,然后“公子”这个称呼我不太清楚,反正剑三里有这样称呼的=。=
☆、第三章
大慈恩寺长长的廊道里,香客稀少,只有苏寂闲和陆泠风一前一后走着。
苏寂闲走得很慢,一步一步,靴子踏地无声。
倒ch.un寒已经快过了,虽依然寒冷,但已经有了些许yá-ng光,从沉沉铅云中斜斜透出。廊道有一半沐浴着yá-ng光,而他却走在y-in影里,连衣角也不肯接触到yá-ng光。陆泠风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恍然觉得这是一条延伸到黑暗深处的走道,而苏寂闲正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泠风,”他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仍是温柔而散漫的,“我记得,这是你陪我的第五年了。”
“五年零六天。”他回答着,伸手将一片飘来的竹叶拂下。
“当年陆教主带你来时,我父亲说只需要做我的侍卫五年便好。如今已是五年,明教欠我父亲的人情,已经还清了。”苏寂闲走过拐角,明亮柔和的yá-ng光照在他的脸上,未被面具遮挡的唇和下巴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勾勒出j.īng_致得让人晕眩的线条,“你什么时候回西域?”
“……暂且不回。明教事务有我义父管理,我回去也无事可做,倒不如继续留在这里。”
苏寂闲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陆泠川其实早已接手了明教一部分事务,这些他都是知道的,不过他也没拆穿这家伙睁着眼说瞎话,只道他在中原还有事,需要一个身份做掩护。
“这几年中原怕是不太平。”
“我会小心行事。”
“今天月儿回长安,预计下午回到。”
“我已经安排好了,公子放心。”
走出大慈恩寺,尚有一段无人空巷,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回音空灵。
马蹄声似散乱似有序,j_iao错又重合,笔直空巷的另一端,一道深色人影渐渐走进。
黑色高头大马悠悠走来,马饰上的金属在一摇一晃中泛着微光,马背上的人一身紫灰暗金j_iao襟衣,身姿挺拔,眉眼深邃俊美,皮肤是较深的麦色,举手投足皆是张扬的野x_ing,看着便与京城中人不同。
看见苏寂闲,他勒停马儿,翻身下了马拱手一礼:“见过国师。”
陆泠风靠近耳语提醒,苏寂闲若有所思,“史家大郎君,史朝义?”
史朝义如今不过是范yá-ng一介小小都尉,而他则是从一品的国师,即使在如何ch.un风得意,也必须在他面前俯首。
“国师好记x_ing,义受宠若惊。”史朝义拉住马缰,嗓音低沉微哑,虽说恭敬,却总让人有一种危机感,“前些r.ì子义欲邀国师大人过府做客,可惜天公不作美。如今巧遇,倒不如义做东,请国师大人喝两杯?”
“本国师不爱喝酒。”苏寂闲拒绝得干净利落,史朝义甚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再说,本国师从大慈恩寺中出来,而史大公子似乎正要入寺?本就是殊途,何必一起喝酒呢?泠风,走吧。”
“是。”
两人径自离开,史朝义站在原地沉默着,回头看着苏寂闲的背影,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