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小道尽头,一座园林出现在树林掩映之间,一个穿着青衫的中年人站在门外,见他来了便上前拱手道:“可是莫雨莫公子?”
“正是。”
“少主吩咐奴再此等莫公子,少主抱恙无法亲自出来,若怠慢了莫公子,还望海涵。”
“我和寂闲之间不必在意这些表面礼节,”莫雨翻身下马,让人牵去马厩,走进宅子大门,“你家少主缘何抱恙?目前如何?”
“天气炎热,少主体弱不慎受了暑气侵袭,便病了,如今尚未病愈,却也无甚大碍。”
“如此便好。”莫雨随管家走道后院,踏入西苑时发现前边菩提树下蹲着一个蓝衣少年,逗着一只白猫,笑声清朗软糯,恍若隔世。
“毛毛……”
蓝衣少年刷地转过头,猛然站起来:“雨哥!”
大概是起来得太急,他刚喊出声便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重得让他没法儿站稳,身子晃了晃。
莫雨瞬间窜到他身前伸臂一捞,稳稳接住搂在怀里,修长斜飞的眉微微皱起:“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般冒冒失失。”
垂着头等那股晕眩过去,穆玄英嘿嘿笑着,手臂攀着莫雨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胸口,“这不是有雨哥嘛。”
莫雨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从上次在苍山洱海不欢而散后,他们俩会就此形同陌路,现在看来,是他低估了毛毛的乐观程度了。
他抬手揉了揉穆玄英的大马尾,忽然发现他长高了一点,上次见面才刚到他胸口,现在都到下巴了。
二十一岁的莫雨已经完全是青年体型,高挑挺拔,肩宽腿长,而十六岁的穆玄英依旧是少年模样,即使穿得比较多也能看出身形的纤细,不算矮,却刚好契合莫雨的怀抱。
“小闲说,在扬州这段时间里,雨哥只是雨哥,而不是莫雨少谷主,毛毛只是毛毛,也不是穆少盟主。”穆玄英笑呵呵地在他怀里蹭啊蹭,“雨哥我很想你。”
“傻毛毛,我也想你。”
这边兄弟俩黏黏糊糊,那边主卧里陈月正在琢磨给苏寂闲治病养身的药方。
苏寂闲体质特殊,对药物反应很是敏感,为了他的安全陈月连药x_ing烈一点的药材都要仔细斟酌才会使用,还得时不时换药方免得出现什么副作用。
此时她正捏着一片附子在纠结,要不要用这味药。
躺在榻上的苏寂闲一边咳嗽一边喝着蜂蜜雪梨汁,大夏天的指尖依旧微凉,长发梳成马尾高高扎在脑后,雪白蚕丝j_iao襟衣的衣领开到胸口,白玉项坠润光濯濯,却不及肌肤的细腻惑人。
他并不打扰陈月琢磨药方,伸着腿把脚搭在陆泠风腿上,轻轻踢了踢他的肚子。
陆泠风脱去手套抓住他白皙的脚丫子,温热掌心贴着他略嫌纤细的脚腕,就像握着一块冰凉的玉,“临江的锁雾楼已订好了雅间,明r.ì便可观看赛龙舟。”
苏寂闲点点头,然后说:“我想吃粽子,咸蛋黄瘦r_ou_馅儿的。”
陈月把药方的附子划掉,改成了雪莲,闻言头也不抬,“今天还不能吃,你的药还没吃完呢。”
“诶,就这最后一天,咳咳……不吃药也没事啊,我病好了的……咳咳咳!”他压抑地咳了几声,又喝了一口温热的蜂蜜水。
陈月转头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
苏寂闲眨眨眼,抱着软软的抱枕,埋住半张脸,“我都咳了这么多年了,和这几天的病无关啊。”
“哥哥不要总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陈月放下手里的药材,坐在榻边抱着他,“我会担心的,我只有你一个哥哥。”
他沉默着,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护卫的声音响起:“少主,月小姐,药煎好了。”
“我去拿。”陆泠风戴上手套,走出去接过护卫手中的托盘,端了回来。
苦涩药香缓缓充斥在房内,陈月忽然抬头看着药碗,“等等,药给我。”
陆泠风一愣,把药送到她面前。
陈月仔细闻了闻药味,皱着眉抿了一口,然后手一甩把药汤全泼到窗外,“有人动了手脚。”
藏身在暗处的暗卫立刻着手调查,苏寂闲倒是完全不上心的样子,“下毒了?”
“差不多,药里多了一味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本是治疗咳喘的一味药材,药x_ing温,对于肺寒咳嗽的人来说是常用药,但是,体弱之人是禁用曼陀罗的。
隐元会少主体弱并不是秘密。
“我不知道改了我的药方之人是无意还是恶意,总之,不能再让这样的情况出现。”陈月起身抚平裙摆的褶皱,声音清冷,“哥哥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煎药。叶轩——”
“在在在!”一抹金黄身影刷刷刷窜过来,笑嘻嘻扒在门框上,“小月怎么了?”
“陪我去药房。”
“好!”
苏寂闲看着她走出房间,笑着咳了咳,懒洋洋地躺下,“月儿长大了啊……”
以前总是跟在他身后依赖着他的小女孩,如今也成了雷厉风行的少女了。
一转眼,都十来年了。
“当初那个给我看病的老头说,我活不到弱冠。”苏寂闲笑眯眯,竖起左手食指轻轻点着下巴,套在指上的银狐戒指冷光一闪,“还有四年我就弱冠了,你说,我能不能活过呢?”
“公子福泽深厚,自然是长命百岁的。”陆泠风握着他另一只手腕,薄薄的唇略微勾起,脸庞深邃而邪气,即使只是毫无意义的眼神轻笑,也让人感觉到浓郁的蛊惑意味。
苏寂闲咳嗽,手掌轻轻按在胸口,掌心下的心跳缓而轻,不知道何时便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