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人物显然已经不记得我了,只有在被我再次拒绝以后,才疑惑地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以前我去你那试过镜,《西尔维娅北方故事》。”我简单地回答。
他恍然大悟,脸上猥琐的笑容一闪而过:“你是和Camilla,咳咳,她的好朋友。”
“是的,真荣幸您还能记得。”他对我的印象显然不是来自那部电影,还得我忍不住小小地刺了他一句,他温和地微笑着跟我握手:“当年我在你和Camilla之间痛苦纠结,你们两都是很出色的人,但是最后剧组认为Camilla本身的气质和角色更契合一些,所以只能无奈地放弃了你,我对此一直觉得遗憾。幸好我们又见了面,希望以后我们还能有合作的机会。”
“希望如此。”我彬彬有礼地回握了他那潮湿粘腻的手掌,压抑所有的恶心与他周旋。
而这位大制作人再三像我表示歉意,并且替我买了一杯酒以后,才慢慢离开,找到了另外一位和我资历差不多的新晋女星。
我绕过人群,站到偏中心的位置,和每一个人聊天。
最初的目标是想找几个导演,但是这事急不来,何况娜波已经说了要给我介绍导演,我也就耐心地和每一个遇到的人讲话聊天。
Camilla和娜波都在做跟我同样的事,事实上每个人应该都在做跟我同样的事——社交,交际,社交,交际。
我跟合作过的明星们和剧组人员套近乎,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电影的消息,有人告诉我有导演想拍一部我最近看过的漫画,于是我又找到那个导演,费劲地挤过去,从舞池聊起聊到电视电影动漫,最后是那部漫画。
导演是个科幻迷,被我激起了兴趣以后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观点,等到娜波来找到我的时候导演已经向我发出试镜邀请,娜波夸张地一耸肩,笑着说:“我还正准备把你介绍给纪伯伦导演呢——导演,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最好的朋友Diane,她很有天赋,也很努力,你可以看看她在《魔法战争》和《罂粟》里的表演。”
“哈哈,看来我们注定是要遇见的。”纪伯伦开了个玩笑,而我则告诉她我已经获得了试镜机会。纪伯伦难道遇到一个喜欢漫画的女演员,开始兴致勃勃地跟我讨论起科幻元素,我一碰上这些认真的东西就要露怯了,只好微笑着听他讲,努力按照我看过的部分来理解,娜波自然地加入进来,运用她的计算机知识给导演出了几个点子,算是帮我解了一点围。
我们的讨论从科幻到科学,开始讲黑洞理论的时候有另外几个年轻导演也凑过来开始大讲特讲他们的神奇科学理念。
娜波被他们吸引了,而我实在跟不上节奏,自觉地退出讨论,到吧台要了几杯酒,请坐在吧台边,一看就是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的编剧喝。
编剧也是选人的重要环节,和他们交好总没有坏处。
一共6个人,我叫了7个伏特加,举起杯子跟他们干:“为了金球奖。”
“为了金球奖。”他们笑嘻嘻地干掉,而我在干杯时一只手伸过来,Camilla从我身边经过时顺手夺去了我的酒,走到我后面的角落里,等我转过身,看见她一饮而尽之后,才举着空杯子问我:“可以请我喝一杯吗?”
“你不是已经喝了?”我看见娜波向这边看,招手叫了两杯明天。
Camilla伸手想拿,被我率先一手一杯地拿走。
“抱歉,我不想给我女朋友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把酒拿过去给娜波,娜波聊得很开心,随手接过酒,简单介绍几句,把我重新拉进了话题圈子。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看Camilla一眼。
Camilla并没有任何急躁的表现,直到大伙陆续散去,我们也即将离场的时候,她才找机会来到我身边轻声说:“你现在和过去的我一样可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kelly的地雷票和Olittlemi的手榴弹及地雷~么么哒~
这个晚宴和之后的聚会是我根据某些晚宴杜撰的,乃萌不要当真,金球奖晚宴大部分都是记者而已~不过就我所知,许多正式聚会之后会有或有意或无意被发起的大型私人聚会,很多时候看你融入与否真不是你是否能参与这种官方宴会,而是官宴之后的私宴你是否有资格参与。
娜波是很可爱,但是D和她在一起其实伤害的是她。
☆、七
我们在凌晨两点结束,娜波最后还是要我送了,她是出名的蹭车人士,没有任何人对此有任何疑义,不过我们两一样的衣服还是让很多人侧目,不知道明天会出什么神奇的报导,但是管它呢,没人有证据。只要我们藏得够深,没人会知道。
娜波相当亢奋,回程的途中不断手舞足蹈,说实话我也不怎么困。Camilla的话在我心头环绕不去。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对娜波的感情并不是对待恋人的情分,至少不是爱情。可是娜波对我的感情已经越来越深了,她甚至冒着被曝光恋情的风险在这样的晚宴上与我穿同样的衣服。我也有过这样的心情,我和Camilla买的那一对一模一样的银色手枪就曾被我认为是我们‘情侣之间的小搭配’。那一次我本来也想买一样的衣服,但是Camilla说她想要我们之间有特别的东西,那时她已经开始有不少角色了,某次拿到钱之后,她带我去了买了这对手枪。我们曾带着枪去过一次靶场。她穿着高帮皮靴和制服,枪枪直中靶心,打完之后还假装枪口在冒烟,单手甩了个圈然后对着枪口吹那不存在的烟。这傻里傻气的行动逗得我枪都拿不稳,于是她教我,从我身后抱住我,握住枪,手指压在我的手指上,对准红心,砰!
“想象那是你过去的生活。”她这么说,笑得潇洒又得意,那时我真以为一切都会好的,我的工作,她的事业,我们的感情。
可是最终,就是那把手枪,那件‘独属于情侣之间的小把戏’差点葬送了我。
就算我是个无神论者,想起这件事来我也觉得冥冥之中像是有谁在安排一样。
“Diane,我不想回家。”娜波把我从回忆中叫醒,我有点抱歉,最近常常不自觉就陷入回忆,这对娜波不公平。特别是我现在还在开车,这样相当不安全。
曾几何时,我责备Camilla的酒驾和超速,但是现在的我几乎和她一样,各种坏毛病都全了。
只要在我副驾放个摄像头,记录我从家开到超市的这段路,就能发现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事故原因,而如果再多放一个小时,这数据就会变成百分之九十九。
“你想去哪儿?”我问娜波,她摇摇头,带着几分醉意赖倒在椅背上:“我不知道,你带我去,我想看夜景。”她停了一下,撒着娇说:“给我个惊喜呗。”
离这里不远倒是有一个我熟悉的,看夜景的好地方。
穆赫兰道。
我犹豫了一下,带着娜波去了那里。
车停在路边,我拉着她的手,从那条捷径向上。
这条路停陡,我时不时回头,都能看到娜波满溢幸福的眼神。她笑得温柔而迷幻,不像是那个男孩子一样的娜波了。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都只是一个普通的陷入恋爱中的女孩。纯情如同七年级生。
“Diane,我…非常喜欢你。”她眯着眼说,而我像触电一样,差点把她的手甩开。
我敢打赌,她刚刚要说的不是这句话。中间的停顿意味深长,神情姿态我都很熟悉。
在梦里Camilla这么拉着我往上走的时候,我也是带着这样的笑容,心里也已经默念了千万遍那句神奇的话,但是和娜波不同,我没敢说出来,一个字都不敢。
从车上到那个令人憎恶的房间,这么短短的一段步行距离,是我在那个梦里最后的一点快乐时光,而从我的车到上面,会否也是娜波和我在一起时最后一点快乐时光?
我有点怀疑自己已经分裂成了两个,理智的那个我暗中布下圈套,诱使我带娜波来到这里,唤起我的回忆,让我摆脱她。
当年的Camilla是不是也怀着这样的心情,还是更恶劣?
或许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理智或者不理智的Camilla吧,她整个人,从头发到脚趾头,都是理智的、功利的、冷漠的,不近丝毫人情。
刚才她对我说的那句话哪是为了劝诫我?她分明是在宣告她对我的所有权。
“你离不开我。”这是她的潜台词。
“你这辈子,除了我再也爱不上别人了。”这是她眼神里的意思。
我突然觉得愤怒。不为Camilla,而是对我自己,为了我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们沉默着走到Adam的房子前。他家有监控,所以我没带娜波走近。
“小娜,我想有些事要对你说。”不去看娜波的眼睛,低着头说出这句话,但是娜波已经先嘘了一声。
她毕竟是醉了,站着有点晃,我不得不伸手扶住她,任她轻轻靠在我怀里。
“我也有事要对你说。”娜波的声音好像也被酒精感染了,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那是成熟的女性的语调。
“Diane,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但是我还是要跟你分手。”娜波抬着头看我,满眼迷醉,但我知道那不是真醉。
“我们在一起没有前途,我不想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以后而堵上青春。”她声音低得近乎呓语,而我居然清楚地听懂了每一个单词。
“不要担心,这不是你的错,应该说,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你很好,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们不适合。”她摇摇头,我怕她要吐,拍了拍她的背,但是她只是低下头,隔了一会又抬起来,眼睛盯着我看。
她的眼睛很漂亮,带着那种说不出的灵性之美,山脚下黯淡的灯光和天上阴沉的星光都被她比下去,我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好。”
“那么,分手愉快。”她伸出手,我也伸出手,我们用力地握了一下:“分手愉快。”
我们儿戏般的开始,又简单地结束,一切简直像切火腿那样干净利落,快得让我来不及感慨人生若梦。
娜波始终是笑嘻嘻的,没个正经的样子,我也微笑着,回头望一眼穆赫兰道的星光,扶着娜波,依旧从小路下去。
娜波让我再陪她住一晚,我搬到了她的房间,抱着她,她像个孩子那样枕在我的大腿上,跟我说她的拍摄故事。
“我常常觉得,那部片子就是为我而量身定制的。关于理想、本我、自我之间的挣扎。”娜波终于肯直接讲关于让她陷入深层抑郁的片子了,“但是后来想想,哪个女孩没有过那样的挣扎呢?对于性、性向、人生、存在和感情,我们虽然是成年人,其实却幼稚得和婴儿一样。我们从未了解过自己,Diane,我们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
“是啊,我们从未了解过自己,却总是自以为自己可以控制。”我答非所问地附和了一句,那之后我们就谁也没再说话。
我躺在枕头上,看着窗外的星光。
我不知道娜波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整个世界是这么安静,安静得好像我们都不存在。
也许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梦境,我的本体依旧躺在那间阴暗潮湿的房间里,自我安慰,自我放逐,假装自己扭转了一切,功成名就,假装Camilla对我还有感情,假装之前的一切都不存在。
然而哪怕是一个梦境,我也希望,能够好好地,努力地活着,哪怕痛苦,也要忍受着痛苦活着。
因为没有过完整个人生,谁也不知道欢愉到底会不会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Olittlemi的地雷票~
娜波有番外~
☆、八
我和娜波的撞衫事件吸引了一小部分目光,有个时尚杂志特地做了一个撞衫专稿,那之后有小报把之前我和Camilla的照片给联系起来,猜测娜波的取向也不是男人。
娜波只是微笑着回应说:“我是个传统的犹太人,拒绝回答这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