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小声说:“可以。”
护林员暗中松了一口气,他从口袋里翻出陈保镖留下的糖果,拆开糖纸,将有些融化的糖果塞入王泽口中,然后握住王泽的手。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热源。
护林员说:“我们要移动了,继续呆在原地很可能会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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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逐渐小了,但水的响声却越来越明显。王泽来不及思考个中缘由,便被护林员捂住嘴按在地上。
与此同时,护林员关了手电筒。
雨水在他们身体旁边往下坡涌去,在前进方向的三十米处,是长满齐腰高杂Cao的山坡,那里有一个披着雨衣的人影正拿着探照灯徘徊着,他们勉强借着那点光亮看清了他的脸。
是瘾君子当中有枪的那个。
王泽感觉自己被护林员抓得更紧了。
瘾君子用刀在树上刻着痕迹,嘴巴一开一合,像是在骂骂咧咧地抱怨着什么,他们在上风处听不清晰。随后瘾君子打量着四周,寻找着下一个前进的方向,探照灯的光线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摇曳着,照亮着周围的雨线。
他们处于山y-in的一侧,几乎没有人类开发的痕迹,路非常不好走,往下可以抓着附近的树一点点滑下去,但往上则只能将身体俯下,抓着Cao根爬回去。
那样他们就很可能进入他的视线范围内。
一想到这一点,王泽内心居然产生了些许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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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瘾君子选择了另一条线路爬上山坡,等到探照灯的光线完全消失在视线外,护林员才拉着王泽爬下去。
他们马上明白到瘾君子为何选择折返。
前面是一条宽约四五米的山涧,或许在平日这里是一个很适合垂钓的自然景点,但在台风过境后,山泉水已经变成了湍急的泥水,看不出深浅。
护林员说:“水太急了,趟过去会被冲走的。”
王泽说:“不能绕路吗?”
护林员脱下自己s-hi透的上衣:“看这宽度估计是条很长的山涧,绕不过去,刚刚那人也是这么判断所以才折返的,但我们跟着走,很大概率会被抓到。”
王泽看着护林员活络脚腕做着热身运动,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我们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护林员说:“拖延时间对我们没好处,雨停了他们搜山也更容易,至少可以确定前面这段路他们不会跟过来。”
“所以我们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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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泽觉得自己被吓清醒了,他慢吞吞地说道:“你开玩笑的吧。”
护林员做起了高抬腿,溅起了不少泥巴:“我记得助跑跳远的世界记录好像是九米,这里是五米不到,大概没问题。”
王泽说:“我觉得这里有八米了。”
护林员说:“这方面我比较专业,你可以相信我。”
王泽也脱下雨衣,伸长手比划着:“你也说了能跳九米的都成了世界冠军了。”
护林员说:“所以我们普通人打个五折就适合了。”
王泽看着护林员拉筋的动作,雨水顺着他肌r_ou_的纹路滑下,消失在裤腰的位置:“我这次可没带登山绳,而且对面也没有沙坑。”
护林员也想起了他们刚认识没多久的事情,笑道:“放心,我的体能不是钱能买到的。”
王泽说:“万一脚下打滑摔了呢。”
护林员说:“我们穿的是运动鞋。”
王泽说:“好吧,你先跳,如果你跳不过去,我会笑你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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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林员是在山坡上起跑的。
s-hi透的裤子比他想象中要重一些,但还在承受范围内,他快速地跑过王泽身边,在急流边缘刹车。
王泽抱着衣服说道:“是不是可以去绕路了?”
护林员说:“我只是测量一下助跑的距离。”
他回到起点,选择了起立式起跑,常年锻炼的腿部肌r_ou_令他充满信心,雨水乘着风打在他脸上,但他睁大眼睛,只紧紧盯着对岸的落脚点。
护林员再次起跑了。
他降低了重心,身体前倾,比上一次更快地跑到河边,准确无误地在最佳起跳点蹬地,腾空而起!
王泽不自觉地惊呼出声,看着护林员在水面上空中展体,双脚往前,双臂用力往后摆动,最后不太优美却成功地侧身落地,摔了一身泥水。
护林员从地上爬起:“看吧,没你想象中那么难,至少没落水里。”
他仍然处于成功的亢奋中,对王泽说道:“你只管跳过来,就算失误了,我在这边也能拉住你。”
但王泽没有说话。
他只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手电筒,扔过去给护林员。
雨停了。
王泽转身往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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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里!”
王泽双手抱胸,弓着身体继续往回走,离开了护林员他觉得格外的寒冷。
“王泽!”
作家在树干的y-in影处说:“你骗了人家,好歹给他回个话,不然他跳回来抓你不还是一样。”
王泽说:“他跳不回来,这边地势比较低。”
王泽转过身,对护林员露出一个笑容:“我有点怕,想找个没那么宽的位置。”
护林员□□着上身站在岸边,王泽可以看到他全身的肌r_ou_都紧绷了。
护林员说:“你在说谎。”
王泽发现自己挤不出一个笑容了。
护林员说:“王泽,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王泽说:“你先走吧,我腿还在发软,跳不过去。你可以先下山,然后找人回来救我。”
护林员厉声道:“我问你看到了什么!”
作家笑道:“告诉他吧,不然他都要把人都给喊过来了。”
王泽站在原地。
光明在护林员那边,黑暗在他这边。风吹弯了整个森林,水猛烈地拍击着两岸,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化为了哭声,撞击着他的鼓膜。
王泽说:“作家跟我说,他在等我。”
第33章 叁拾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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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泽,”护林员苦涩地说,“作家已经死了,你看到的只是幻觉。”
夜风呼啸而过,王泽觉得浑身发冷,只想蜷缩着躲起来。
王泽对着护林员扯出一个笑:“我知道,只是……好吧,我想我是还不太清醒。我这就过来。”
他模仿着护林员的步骤,做了一轮热身运动,然后走到起跑点,不自觉地用左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放在胸前。
护林员在对岸站立,纹丝不动,仿如一尊雕塑般,牢牢注视着王泽的动作。
王泽起跑了。
当王泽一迈腿,护林员就知道会失败。他的呼气节奏非常混乱,脚步一深一浅,在距离起跳点三米的位置便摔倒了,滚了浑身的泥水和Cao叶,幸而没直接摔到水里。
王泽从地上爬起,他小臂擦伤,血液缓缓渗出,在黑暗中几乎难以分辨。
从Cao丛中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将血液抹去。
王泽扯出一个笑:“我都说了脚下有点发软,看,你害我丢脸了。”
幻觉将他的血涂在王泽的后颈,低声喃喃道:“是你抵触心理太强,所以才失败的。”
王泽猛地站起身,抹了一把脸:“我再试一次。”
幻觉说:“也会失败的。你骗不了护林员,也骗不了自己。”
王泽弯下腰,检查着自己的脚踝,还好没有扭伤。
幻觉说:“只要想想得救后还要继续先前的生活,是不是就充满力量了?”
王泽喃喃道:“闭嘴。”
护林员捏紧了手里的电筒。
幻觉吃吃地笑了:“护林员会痛苦一辈子的,是你害的,你之前花言巧语把他骗下山,却又逼他看着你死掉,都是你害的。”
王泽跪下,不自觉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想要汲取些许热量。
“对不起。”
他恨恨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浑身发抖。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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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跳过去了,得救了,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没有其余的目标了。
想不出来了,只能开始做“正确的事情”。
要先办复学手续,去找那个觉得朋友死了也不过是小事的辅导员。
然后要补考,交换生的机会已经没了,但至少要能毕业,从这个说不上喜欢还是讨厌的的专业里毕业。
接着可能要接手一部分的生意。没关系,反正他也没有其他特别感兴趣的事情,做什么工作都没有区别。
出了社会后,总有一天会为了利益结婚,像母亲一样。
会养育小孩。
也许那小孩长大后,也会在一条湍急的河流前,因为对未来毫无期待,而放弃挣扎。
王泽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想把这个未来从脑海里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