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很熟悉,真的很熟。
烙刻在他的记忆深处,而年幼的他根本不懂其中的深意。
不,兴许现在他还是不懂。
只是,梦里的爹与记忆中相同,挺拔的身姿加上一张英俊不凡的脸庞,爹爹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然而,英雄总是沉默寡言的。
他的爹也是如此,不爱笑,不多言,总是莫名地遥望着远方,像是有很多心事,经常独自一人倚靠着假山,自斟自饮对月独酌。
每当这种时候,即便是娘亲也只能拉着他的手,神情落寞的远看着爹爹。
而他的娘亲,是这个世上最温柔娴淑、最美丽动人的女子。不但对爹爹体贴入微,更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尽管爹爹总是不善辞令,娘亲却也从没有半点怨言。
每每爹爹醉意朦胧时,也都是娘亲衣不解带的打点一切。
不过,爹爹那几句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似乎总是带着无尽的寂寥。
这样的话语,仿佛夹杂着思念,也就是那时不知不觉印刻在了他的心中。
“傲竹,如果有一天爹无法将真相告知于你,你便带着这本册子往东南而去,在哪里兴许会遇见能够解开你心中疑惑的人,记住爹爹的话!”
景象随着思绪而动,如同一面镜子,反映着他心中的画面。
呆呆望着眼前,就像回到从前。
爹将他放置在腿上,教导他做人,给他讲故事。
爹的体温是那么温暖让人安心,爹的话语也是那么令人怀念,无法忘怀。
尽管,至今他不清楚爹要他知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可是,他想他遇见了爹希望他遇见的人。
「爹,你是希望着我有一天能够遇见司徒家的人吗?」永远无法得到回应的呢喃,很感念也显心痛。
梦中忆起爹娘,司徒尊的名讳便成为他难以启齿也锥心刺骨的痛。
无颜面对的不止是爹娘,还有对司徒尊的感情。
血海深仇曾经一直是他生命的全部,为了报仇他可以不惜性命。
然而到了今时今日,却演变成两种矛盾的情感充斥在胸口,无法平息也难以抑制。
「爹,孩儿应当如何做?」
忍不住痛苦纠缠,令梦境再次有了变化。
场景一晃,眨眼便到了他五岁生辰,爹爹亲自教他武功时。
那次是他见爹笑的最多的一次,一直都微微笑着,抚摸着他的脑袋,显得即自豪也欣慰。
“傲竹,这是爹最重要的人传授给爹爹的招式,你一定要记下并且熟练,知道吗?”
爹爹是这样说的,他铭记于心。
演示的招式非常漂亮,当年尽管许多人来冷家庄挑战爹爹,可他几乎从不曾见过何人舞剑可以像爹这样,舞得如耀眼的烟花般璀璨夺目。
每一招都好美好美,美得缥缈虚幻,爹的身影骤闪忽灭,令他几近目眩。
这便是后来被人颂赞的弥烨剑法,也就是司徒尊所说烈阳神功中,至刚至柔、刚柔并济的剑招。
「爹,为何你会这几招?最重要的人……是谁?你是否真的背叛了你的族人,到底什么才是真的?」虚幻中真假难辨,他痛苦不堪的呐喊着。
他想知道的事情至今一无所知,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爹娘为了什么而招致杀身之祸。
是背叛吗?是携带私逃?
究竟,是不是南宫烈残杀了冷氏一门四十几口?
为了一本秘笈吗?为何可以如此残忍?
谁来告诉他?谁来解惑?谁来……
心中有着无法面对的感情,不能去爱又不能不恨。
如果可以忘记其一,不论是选爱还是恨,他是不是可以被救赎?
静静地看着梦中年幼的自己投入父亲怀中,胸口有些难言的震动。
亲情,对他而言遥不可及,以至于他不想去破坏。
「爹,虽不知展家当年为何收养我,或许真是事出有因。但何缘由都好,孩儿都记得您说过,做人应当恩怨分明!」对着记忆中的父亲,幽幽的说,「展鹏扬的所作所为,孩儿无法原谅,可是亦不会忘记展家的养育之恩,所以……」
摇摇头,不知为何有些艰难,也有些沉重。
望着令人怀念,充满不可思议的画面,心里的话如江水般涌现。
「爹……司徒尊曾经多次相救孩儿于危难,大恩不言谢,孩儿……」不,不为恩,而是为情,「爹,孩儿不孝,孩儿找到了仇人,可兴许永远也无法为你们报仇,对他……孩儿、情不自禁!」
一直无法面对的情感对着先父述说,灼热了胸膛也湿润了双眼。
也许,他一直都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对父母坦诚。
又或者,经过展鹏扬一事后,他急于为自己凌乱的思绪找一个借口,为澎湃的感情寻一个出处。
「爹、娘,你们……会原谅不孝子吗?」最后的问题是在迷离中自述。
唔——
随着背后突兀的一记掌击,一口浓稠的血腥斩断了心中的牵念。
当曙光透过惺忪的双眼,他依旧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下意识,捂住带着些许痛楚的胸膛,呆呆愣愣的看着身前一滩滩浓黑的血迹。
他还活着?带着一丝疑惑,隐隐环顾四周。
不知何时转换了场景,他此刻正身在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内,盘膝坐在榻上。
「……」试着呼吸,气息也变得十分顺畅。
奇怪了,他应当筋脉寸断,气息受阻,命不久矣才对。
「主子!」
讶然之时,莫名的轻咳声自身后响起。
随着熟悉的黑影晃过他,直奔身后位置,他下意识撑着床榻勉强转过身。
「司徒尊,你……」入眼的煞白俊颜揪痛了他的心。
「驰风,送冷少侠下山去休养。」后者却看也不曾看他一眼。
「我不需要……」
「哼,你想死吗?」
「我不是……」
「那就是想活了?」
废话!他从不曾如此想活着。
「你让我……」
「下山去。」
司徒尊霸道的抢驳,气得冷傲竹七窍生烟。
「司徒尊,你——」
「驰风,送客!」挥挥手,由志轩扶着下了床。
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冷傲竹盯着凤目轻阖,言谈淡漠的司徒尊。
看一眼领命后在他身前摊掌做了个请的动作的驰风,咬了咬牙,冷傲竹一掌打在脆弱的床榻上。
「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便是大月一族的对话方式吗?」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好歹也该听人把话说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