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绯脸僵住了,许久才问:“魂魄散得这么急,会不会有事?”
虽然结果有些意外,栾郊仍是最快回神的一个:“不会……”
他暗自叹了声,本以为能在对方临死前打个招呼,感谢一下这些年的照顾,没想到却是一场空。
不过本是殊途,不好指望太多。
栾郊还在忧伤之中,不料环着的哑巴忽然也散了形,他张嘴欲呼,腰下又多了手稳稳抱住他。
天心无曲仍是那张温柔脸,但不知是否受了感染,多了点异色,道:“似我等灵物,不得自由倒是小事,最怕生死不由自己。”
6、
所谓生死不由自己,指的是灵物依托原身,若有损毁,其本身也不得好。若有主人在,更是不堪,一日主人不放,今生不得稍动。
如此说来,栾郊倒是幸运,分身无数,总有留存的,并不容易消亡。
因而他半阖眼,伸了个懒腰:“反正不关我事。”
天心无曲低着头,神容萧瑟,有些凄然。
恰与栾郊对上。
他惯来面上豁达,其实还是个心软的,琢磨了一下用词,道:“何必想那么远的事。”
天心无曲唇角微牵,眼却仍有哀意,使得这笑看着入不了心,像枝雪欺霜冷后的恹恹玫瑰,艳蘼有余,神气不足。
栾郊当即昏头昏脑地抱上去,给了一个甜蜜的吻。
……后来有点小悔。
书生不在后,他们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阿绯总抱怨身上不干净,整日皱着张脸。
哑巴脸色也不好看,天心无曲并无异样,只时不时露出点忧色。
似乎唯独栾郊不为所动。
过了两三年,家里又多了个娃,栾郊特地去看了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
又过了段时日,小娃能走了,不知怎地独自一人来了摆琴的屋,一见架上的七弦琴就哭。哭声太大总算引来了大人,却没人能止住。
后来被人抱离才算了事。
栾郊掏了掏耳朵,道:“闹得我头都疼了,”看了眼阿绯,“比你还吵。”
阿绯难得没反驳,煞白了小脸,心有余悸:“……我竟有这么吵吗。”
哑巴亲了亲栾郊耳垂。
栾郊一惊,扭头看去发现竟已是微笑着的天心无曲,一时更是被吓得无话。
近来天心无曲出现得愈发无迹可寻了。
他道:“那小娃娃身上似乎有点熟悉的味道。”
栾郊问:“你的熟人?”
天心无曲莞尔一笑:“我们的。”
栾郊眨了眨眼:“你和阿绯他们的?”
天心无曲笑得更欢:“是我和你的。”
栾郊嘟囔道:“听着像我们俩生了个娃。”
天心无曲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栾郊错开他炙热目光,道:“那怎么也得算上阿绯他们。”
天心无曲道:“本就没什么阿绯和哑巴,我只有一个名字。”
栾郊忙道:“打住打住!我们先前说的是那小娃娃!”
天心无曲眉头微蹙,道:“有点像那书生。”
栾郊一回忆:“是有些像,没想到他竟又投胎投回来了。”
天心无曲道:“回来又如何,早不是一个人了。况且人死时候魂魄四散,这小娃至多只一半魂魄是那书生的。”
栾郊叹气:“没想到他如今竟不喜欢你了。”
天心无曲好笑道:“他这么小年纪懂什么。”
栾郊仍忧心忡忡:“一定是因为我们在他魂散前把他吓着了,才使他记挂到这辈子,特地来报仇。”
“报应。”他长叹。
“都怪我不好。”回来的阿绯哭着道。
第十一章:续弦【终】
7、
天心无曲也开始觉得是报应了。
小娃稍长大些,成了个小书生,一考十年仍旧是秀才,果然家学渊源。后又被人骗去赌场,输了个底掉,不甘心下愈挫愈勇,终被人算计败光了家业,无法下开始卖些收藏,天心无曲首当其冲。
书生旧友黄生,算得栾郊主人之一,也已是耄耋老人,顾念旧情,高价收了天心无曲。
可惜虽得了琴,却又无甚兴趣,随意拣了个地方摆。
如此日子竟比原先还不如,琴上积灰厉害,阿绯已经不太敢见人了,总说自己脸是黑的。连着天心无曲出来得也少了,偶尔见着时,神容黯淡无光,减了风采。
某日他难得露脸,忽低声道:“要糟!”
栾郊本在懒洋洋打盹,闻言惊醒,也发觉不对。
外头火光冲天,竟起了大火,众人扑救不及,更无人照料这偏僻一隅,不消多时火势蔓延,天心无曲怕难逃厄难。
栾郊难得神情凝重,看着外头,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天心无曲站在他身边,瞧着瞧着竟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