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听他说完,终于露出欢喜之色,仿佛如释重负的一般,喃喃说道,“原来当真可以避过,我还以为避不过的。”
方瑛看他眉头舒展,额头上都是一层细密的汗珠,想,原来他心里这样的害怕,却总是跟我说没什么要紧,还说什么慢慢走也无妨。
心里突然一软,想,他没什么本事,又没甚么要好的朋友,我若是不护着他,还有谁护着他?
便轻声的说道,“自然可以避过的,你放心便是。”
第十七章
秦少原本是极欢喜的,听说天劫可避,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却不想这人似乎仍怕他担心忧虑,竟又柔声和言的安抚了他一番,听得他闷闷不乐,想,他一定觉着我是个没甚么出息的人,这样的胆小怕死。
秦少也知道,他的确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不然也不会因了天劫一事惶惶不已。方瑛这样想他,他是连半个字也辩解不得,可是他还是不大甘心,不想让方瑛就这么看低了自己。
方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问他,“你不是还有几个姐姐么,她们都如何历劫的?”
秦少便笑了,说,“她们都还早着哩,我是头一个。”
方瑛觉着奇怪,看了他一眼,秦少叹了口气,便同他解释道:“媚狐道修行,极为不易的,能修成陈惟春那样的,总是极少的。”
方瑛便僵在那里,半晌才说,“哦,原来他算厉害的。”
秦少一时失言,竟提起了陈惟春,正十分的懊悔,见他不曾发作,便松了口气,心下倒有些欢喜。
方瑛想了想,看他一眼,突然微笑起来,说道,“依着你这话,你倒也算是药狐之中厉害的了?”
秦少极少被他夸赞,不免有些得意起来,却还是要故作谦逊,说,“方公子谬赞了,小人不算极厉害的,不过能治些疑难杂症罢了。”
方瑛便笑了起来,却没有取笑他,只是微微点头,又问他说,“等日后你避过了天劫,又有什么打算?”
秦少倒不曾想过的,如今方瑛问起,他便仔细的想了想,才说,“也不过就是云游四方,替人治病,寻些罕见的药材,配些好药罢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便不由得露出些向往来,方瑛看他这样期盼,便不忍心再看,转过身去,秦少哪里知道他想些什么,还当他不愿意听这些,便不好意思起来,讪讪的说,“我是个没什么志向的人。”
方瑛立刻就转过了脸来,紧紧的看着他,那种不满的,有些恼怒的眼神,看得他不敢再说什么了,就低下头去,苦笑了一下。
方瑛仍旧看着他,喊着他的名字,说,“秦少……”
后面的话还不曾说出,便听到半空中有人唤他:“阿鵼!”
两人闻声都抬起头来,看到季岷正站在云头上,霎时间就落在了眼前。
季岷风风火火的说,“三哥邀我在他这里住几日,你的事办得如何了?疏风他肯么?”
方瑛哦了一声,暗道不好,我怎么忘记了最最要紧的事!若是疏风恼怒于他,竟同枬英公主说起了他的下落怎么好?他只听疏风口口声声骂秦少是妖物,又说救不得,便怒气大发,哪里还曾留意倒这件事。
季岷看他这样,便晓得他的事不曾办成,问说,“不如我去替你说?”
方瑛点点头,吩咐秦少把生辰八字写了下来,递给他,说,“方才问得错了,写了个媚狐的八字给他看,惹得他大怒。他大约是怪我重色轻友,为了个媚狐才前来相见,以为我宁肯喜欢个媚狐,也不愿与枬英成亲。你替我同他解释一番。”
季岷匆匆的去了,方瑛却仿佛忘了之前说了半截的话,只是皱着眉头,仿佛有些不安似的。
秦少知道他的脾气倔强,极少低头的,便有些歉疚,说,“既然是避得的,何必还要再去多问,劳烦你的朋友,倒教我不好意思得很。”
方瑛看他一眼,说,“他不去问,难道还要我亲自去给他赔不是?我若是去了,只怕他要逼我娶枬英,那时看你的天劫怎么办!”
秦少嘿嘿一笑,顺口说道,“小人自然是誓死追随方公子。”
方瑛怔了一下,想说什么,秦少见状,便有些懊悔,想,他一定觉得我得寸进尺,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少顷,季岷便回来了,脸色也有些难看,见着他们两个,便勉强笑了一下,说,“疏风怎么还是这么个脾气,倒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却不曾再说些什么,三人一道驾起了云,便朝东海去了。
秦少知道这是要去哪里,心里便有些紧张。季岷也不知想些什么,也没怎么说话,倒是方瑛,嘱咐他道,“他三哥性子和他不同,你说话要小心些,若是觉得不好对答,便不要开口,等我来说。”
秦少连连点头,过了片刻,忍不住小声的说,“我还不曾去过龙宫哩。”
方瑛见他这样,便笑出了声,逗他说,“那好,你若是喜欢,倒可以住上一辈子。”
季岷听到这里,灵光一闪,突然说,“对了,何必先去见他,咱们就去你那里罢!”
方瑛吃了一惊,半晌才不经意般的问道,“那里还能住么?”
秦少听他的口气漫不经心,双眼却紧紧的看着季岷,便想,原来他从前便住在这东海之下。便忍不住又去看他,想,他如今又能回来,心中还不知是如何的感慨。
季岷说,“自然能住,我派了人看守的。”
方瑛微微的笑,眼底却有七分欢喜,三分怅然,看得人心动,却又觉着心酸。
秦少一早就知道他生得俊美,有仙人之姿,只是这样欢愉中又带着惆怅的神情,却也是头一遭见。秦少看着他,竟有些挪不开眼去,想,也不知他那时同陈惟春一处,是不是也这样的看他?
第十八章
霎时间三人落下云头,便看见海水缓缓分开,秦少不由得吓了一跳,方瑛捉住他手腕,笑着说,“站稳了,别怕。”
秦少大为窘迫,连忙说,“我不怕水的。”
方瑛忍不住好笑,便对季岷说,“你分水何用?还不如给他一颗避水珠。”季岷就说,“我身上哪里会带这个,等迟些找三哥要一颗便是。”
秦少踩了踩,竟然如平地上一般,便放心的走了下去,季岷看他如此的小心翼翼,便大笑起来,说,“果然是狐。”
秦少便有些汗颜,拱手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季公子休要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