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鵼笑了,说:“兄弟是兄弟,他是他,怎么好比的?”
季岷连忙顺着台阶下,说:“我替你去找好不好?你如今伤还没好,不要出去了。”又怕他不肯,便发誓说:“我教他们一寸一寸的找,把地皮翻过来也要给你找着,这总成了吧?”
阿鵼只问了他一句,便问得他哑口无言。
阿鵼问他:“今日里若是换做寅芳不见了,你难道肯在这里坐着等么?”
季岷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张着嘴巴,想说,寅芳是女子,和那只皮糙肉厚的狐狸怎么能比?
可阿鵼目光殷殷的看着他,他便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阿鵼抓紧了手里的剑,发誓赌咒般的说道,“我要去找他,若是找他不到,我……”
“让他陪你一起去找。”疏风突然开口说道,“可你若是死在半路上了,便是找到了,我也要叫他杀了那只狐狸。”
只是阿鵼偏偏就是那样倔强的性子,便是他说了这些话,却还是固执的要去寻那只狐狸。
季岷不得已的陪着他去了,临走前,偷偷的同他说过实话,说:“那只狐狸把宝珠给了他,魔气都过到自己身上去了。我也不知他能不能活到如今,所以当初便不敢告诉阿鵼,只说从未见过。”
疏风没想到竟是如此,心里想,他为了阿鵼,竟然连宝珠也舍得,连性命也不顾,这样看来,他的情意,怕是真的。
想到这人生死未卜,也很是唏嘘,想,若是阿鵼知道了,只怕要难过的。便对季岷说,“你做得很对,不要告诉他实话。他性情太过执拗,若是晓得了实情,只怕他会十分的难过,不如只当那人自己走失了,教他不至于十分的内疚。等到日子久了,他便自然淡忘了。”
季岷听他说的容易,心里就忍不住犯嘀咕,“真有那么容易么?”
疏风微微冷笑,说:“他自己不也说么,曾为了一只媚狐着迷,险些丢掉了性命,后来不也忘记了么?”
总会忘记的,便如同他忘记那只媚狐一般,总有一日,也会忘记了这只狐狸,或许到了许久以后,连他自己也不记得喜欢过的,究竟是哪只狐狸了。
那时疏风真是这样想的,觉得再怎样,阿鵼过几年后,也就把这些都忘记了。
可是阿鵼没有。
阿鵼的伤是好了,可他年年都要向季岷请命,要求去剿杀魔怪,要去那些魔物出没的边荒之地。
他和季岷都心知肚明,这人是为了什么。
可季岷却允了他,不只允了他,还年年陪他一同前去。
只可惜阿鵼年年都是带着一身的伤,失望而归。
疏风为了这件事情,还说过季岷,可季岷也十分的委屈:“我也想让他死心啊,可他一次次的,就是不死心,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去跟他说,那人肯定死了?我是不说,你要说,你去说!”
疏风自然也是不肯的。
这些都只是疏风看得到的,还有他看不到的,不知道的,季岷都不敢同疏风说。
阿鵼有一次带伤而归,连银甲都不曾脱,便要去一个地方。
季岷觉得他神情异样,不敢阻拦,便偷偷的跟着他去了。
阿鵼也没告诉他是要去哪里,只是纵马狂奔,一路前行,向前奔跑。季岷看他脸色铁青,紧紧的抿着嘴唇,双手用力的抓着缰绳,连关节处都泛着青白,竟是一副狂怒的样子。
季岷暗暗的心惊,想,他为了什么这样生气?他与阿鵼自幼一同长大,自然知道这人决计不会为了杀魔受伤的事这样伤心愤怒。
季岷喘息不定的跟着他,眼看着他去了一处极简陋的山居,满眼通红的守在门外,竟然等了许久。
直至入夜,才有一个女子姗姗前来。两人在竹门外相逢,也不知相互说些什么,那女子似是在掩面啼哭,阿鵼竟然慌忙的安抚着那女子,原本的怒气,却如云烟般的消散了。
两人傻傻的站在竹门外说了大半夜的话,季岷听也听不清楚,又不敢正大光明的上前去,只好窝在远处偷偷的守着。
等到那女子终于走了进去,阿鵼却还是怔怔的站在那里,仿佛丢了魂的一般,季岷见他这样的恍惚,心里就忍不住犯嘀咕,想,这女子一看便是山中的精怪所化,他怎么待她这样客气,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认得的,我居然都不晓得。
只是看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终于还是忍不住现身出来,唤他回神。
阿鵼随他回去的时候,一路无言,也不知想些什么,沉默得让他害怕。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问起阿鵼,阿鵼才说:“这是他住的地方,我以为他早回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阿鵼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季岷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告诉他真相,却又着实的不忍。
他不知哪个更教人难过。是教阿鵼抱着祈望,一年又一年的苦苦寻找等待,还是告知他噩耗,眼看着他伤心痛苦,从此耿耿于怀?
他做不出决断,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阿鵼一日日的消沉下去,他想,或许阿鵼也察觉到了吧,久寻不到,久候不至,或许,早已身遭不测了。
只是阿鵼一日不曾说出,他便一日装作不知。
阿鵼每每向他请命前去剿杀魔物,他都应允。唯有暗暗的期盼着他能早一日的死心,早些快活起来。
只是他和疏风却都不知道。
阿鵼从来都不曾死心,他把一块刻著名字的地牌珍宝一般的藏在身上,日日夜夜的都在朝上苍祈求,祈求那块地牌的主人平安长寿,万事如意。
若能如此,他情愿以性命相换。
第五十一章
“你要哪条?”船上一个赤着膀子的男子大声问他。
秦少扒在船板上仔细的看,好容易选中了一条最活蹦乱跳的,便拿出木盆来,正要小心的捉住了放进去,却听那男子哈哈大笑,双手把那只鱼一搂,便扔进他的木盆里去。
“还要么?再捉些去,我这里多得是!”那男子问他。
秦少连忙摆手,说:“不必了,就这一条,这一条便好!”
“爹爹!爹爹!”阿英掂着脚尖在岸上张望,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见他只顾着抓鱼,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嘴巴一撇,便作势要哭。
“来了来了!”秦少捧着那个木盆,小心的走下船,看他脸颊上半颗眼泪也无,便晓得他又在虚张声势,就啼笑皆非的说道:“怎么这样淘气。”
阿英撅着嘴看他,秦少把木盆放在地上,捏了捏他鼻子,说:“阿英乖,这件事极要紧的,若是做不好,爹爹要后悔一辈子的。”
阿英不知他要做什么,可见他说得这样认真郑重,也晓得爹爹不是玩笑,便盘着腿坐在他脚边,看他去铺开纸笔,却一时踌躇,只是呆呆的看着白纸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