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的字写得不好也不赖,看起来还比较清爽,只是他有个小毛病,每次写完的时候都要重新看一遍,看得时候顺便把断句的地方着重点上个黑点,看几遍点几个,有时候斟酌着判定不了要不要修改,一篇稿子上就给点得像芝麻饼似的,乱七八糟北斗七星开漫天,烦人得很。
温白将这两张纸仔细看了两遍,上面大概是记着个什么药方子,后面还标识着重量火候。
那红衣人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躬下身来捡,他一手撑着墙上的书架一手伸长,向地上触去,温白怕他摸到自己脸上,忙将那几张纸递上去,递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反正也被发现了,温白索性干干脆脆地站起来,冲眼前这人笑了笑:“你好,我是……”
温白的笑僵在脸上:“你怎么在这?”
眼前这人面色苍白,尽管脸上有几道几乎斜拉过整张脸的伤疤,却依旧能辨认出他就是“傅何”。
“傅何”瞳孔猛得缩紧,身形极快地压下,死死掐住温白的脖子,力道之大一下子将温白按倒在地,他跨坐在温白腰上,眼神狠毒得像一条阴寒的毒蛇:“你是谁。”
温白也看出这“傅何”不太对劲,心里想着在我梦里我还能叫你顶着一脸奇怪的妆给欺负了?当即抬手隔开他,拎小鸡似的把他从自己身上掀翻:“小薄荷你魔怔了还是我魔怔了?”他看了看伏在地上费力喘气的“傅何”,好心地给他顺了顺背,“这梦也做得够奇怪的,究竟怎么回事儿?还没听说每次做梦都连着的呢。”
伏在地上的“傅何”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温白,眼神里多了些犹豫有隐隐含着些狂喜似的,说出的话却依旧凶狠:“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说清楚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若是被我发现你心存歹念,我……”
“好啦。”温白打断他,心想着自己在梦里跟人聊聊天也没什么,又看这几乎快要断气的人确实可怜,一边想着等清醒了回去必定要好好笑话笑话傅何本人,一边干脆就给眼前的“傅何”说了说自己怎么来的,以及断断续续每次来都做了什么。
“傅何”一言不发,他慢慢低下头,温白本以为他是精神跟不上了,后来才发现他是哭了。
“傅何”哭得凶狠,袖子上斑斑驳驳全是泪痕,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将那矮几上的一沓纸都抱了来,一下跪在温白身前:“属下无用,辜负了您的期望,温言心……她已经去了。”
温白一下没反应过来,问:“啊?她去哪儿了?”
“傅何”跪在温白身前,额头死死抵在地上,血迹斑斑的,他咬着牙,嗓音喑哑晦涩:“您走之前交代属下势必瞒住温姑娘,只是当日那情景,看见的人实在太多,属下无能,未能瞒住,温姑娘这几年来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大悲大喜地更伤透了底子,拖拖拉拉的,也是没能挨过上个冬天;她一走,伏山行事更加肆无忌惮无所顾忌,重伤无恨门的左宿,自己却没能回来,但无恨门想来也只是苟延残喘,成不了气候了。”
“属下苟且于世,已将当年参与围剿主子的人几乎尽数除去。”他颤抖着双手,捧着那叠纸,根本不敢抬头看温白,“为首的孙翎,白梦桃,王莲,楚弥等,属下还散下了屠门状,任何人凭其门派人头可换取相应奖励,这群落水狗现在都夹着尾巴不敢出门。”
温白接过那叠自己当初没看懂的被墨汁涂抹的纸张,上面几百个名字被依次涂去,纸张边角沾着的紫黑之物,现在想来正是干枯的血痕,他把这叠纸折了几下,摸向自己袖中的储物袋,试了几下竟然打不开,只得先塞进衣襟里。
温白掌心止不住地冒起冷汗,他盯着“傅何”:“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死了?”
“傅何”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好。”温白坐正了身子,“那你给我说说,我是怎么死的。”
第24章:梅枝缠梦(5)
温白正襟危坐,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有些紧张,他明明就该对这一切置之不理,明明就该赶紧醒过来,何必与这些虚幻的东西较劲。
可他偏偏就想听眼前这人说说自己前一世,究竟是怎么死的。
“傅何”抬起头来,连眼角都是红肿的,他本就眉目清秀如女子,哪怕此刻已经颓败了依旧将自己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一眼看过来凄婉又委屈,像从绝望里开出的一朵花来,温白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正要说算了的时候“傅何”猛地按住他的后颈,他的手指插进温白的头发,死死把他往下按住。
冰冷颤抖的嘴唇贴上来,蹭着他的下巴嘴角,嗓子里哽出些微绝望又决绝的哭腔。
温白一把抓住他后背上的衣物,使劲把他拽开,“傅何”却像铁了心似的,偏偏不肯松手,他两手揪紧温白的前襟,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温白觉得自己的肩膀触到点点温热,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在哭。
温白被一种浓厚的悲伤感包缚住,可是为什么么会这么难过呢?
多可笑,他想,在这个冰冷的梦里,这一点可怜的温度竟是这样来的。
温白在他后背上轻拍两下,将他推开,站起身来:“这梦越发的荒唐了,你自个儿玩去吧,我差不多该醒过来了,醒过来看看师傅消气了没。”他边说边在屋子里搜寻起来,想找点什么锋利的东西。
“傅何”怔了一下,抬头盯着他,眉头死死皱着:“你师傅?谢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