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袋慢慢耷拉
十三、
那次高烧让许耀彻底歇停了几日,就那几天功夫晓沐说这姓许的就差没把自己给折腾死。
医院回来的第二天中午,我例行前去慰问。这家伙正躺床上看报纸,见我来了让晓沐搬了张凳子,又叫他去倒水。晓沐把水杯往我手里一推:“妈的,颜锐,你看他,简直把我当佣人使唤!”
许耀瞥他一眼,嗓子还没完全好:“为哥儿们做点事,还这么多话……”
我问:“饭吃了嘛?在外头给你买了点粥。”
“没呢,晓沐正要去买。”
我把粥端到许耀面前,热气腾腾得直扑鼻。他尝了几口一个劲地说好吃。
“屁!真假!”晓沐义愤填膺地冲我说:“昨晚上我也买这个给他吃,他还说难喝的要死!”
“谭晓沐,别多嘴!中午你不是要重新订正试卷嘛,还不快去?!”
“去,这就去!你慢吃,最好撑死你!!”
晓沐走后,许耀把那碗粥喝完就开始跟我聊天。聊着聊着我突然想起什么:“你吃药了没?”
“好像……没吧。”
“什么脑子……”我在乱糟糟的桌子上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几盒药,又出去重新打了壶热水。
他捏着鼻子把冲剂喝下去,神情有些勉为其难的意味:“我从小就讨厌吃药,苦得要命,糖衣的药丸还好。”
“噗——这么大人了,还怕吃药,丢不丢脸?”我又塞给他另一种药片,他犹豫了下,仰头吞下去,一口气喝下整杯水。然后在那使劲抱怨:“哎……吃药真辛苦……”
“看你吃药更辛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投毒了呢……”
他笑着瞟我一眼:“量你有这份心,也没这个胆啊!”
吃完药无事可干,他开始翻最近的时尚杂志,又把一边耳朵里的耳机硬塞给我,于是便也只好和他一起看书。看着看着,他就说困,可能是刚吃的药有些副作用。我说我也该回去自习了,他却说休息会儿吧,别看那该死的书了,到点了再走。
我只好坐在那听那些他喜欢的歌,朴树的,许巍的,一首首的接着放。他歪着脑袋靠在竖起的枕头上,睡得很沉。
后来我也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许耀正戴着不坏好意的笑容看着我:“你睡得还挺熟,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我伸了个懒腰:“有病,卖给谁去,谁要啊?”
他神神秘秘的,在我耳边吹了口气,半开玩笑地说:“没人要……我要啊。”
“变态!”
四月底二摸如期而至。第二日考数学的时候竟忽然犯了胃痛,想必是早上家里那包过期方便面所害。熬到结束,离第二场英语还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在过道遇到许耀。他问我怎么了,脸色白成这样。我说肚子疼得厉害,他让我等着,扭头便飞奔出去。
回来的时候正卡着钟点,气喘吁吁塞给我一盒止痛片。
我问哪儿来的,他说先去了医务室没人,只能回宿舍拿。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年以后我仍清楚地记得这些事。
五一之前分数和排名都下来了——竟是出乎意料的好。我之前的担心和忐忑都烟消云散了,晓沐发挥得也很稳定,许耀更是不用说了。
长假前的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学校附近的烧烤店撮了一顿。那次真是吃伤了,桌子上堆满了我们吃剩下的铁签。许耀还尽点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半根玉米棒被他烤得半熟半生,后来和我们边侃边烤,竟把几个刀切馒头给烤焦了。他把馒头取下,给我一个,说:“尝尝,我独家密制的馒头,抹了巧克力酱了!”
“谢谢,留着你自个儿吃吧,我的身体不欢迎癌细胞。”
这时候晓沐从洗手间回来,听完许耀的介绍,竟然也没多疑,拿起来一口就要咬。我刚想出声,就被许耀那家伙给捂住了嘴,一脸的坏笑。
晓沐就这样中了招,一口吐出来以后,破口大骂:“妈的,你俩联合起来整我!!有没有人性啊!!”
我被晓沐的单纯给逗乐了,忍不住地添油加醋:“喂,可别吐,浪费粮食最可耻!”
晓沐简直气急败坏:“颜锐!!连你也被许耀给带坏了!!”
许耀则是乐不可支:“哈哈,那是咱们太有默契了!”
那晚吵吵闹闹且快乐温馨的情形在过去的日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然而那一刻我却忽然有些失落,我不知道这样的时光还能延续多久,也许很快就将湮没。几个月后我、晓沐、许耀就将各奔东西,走自己所选择的路。
长假在家,翻着手头那几本志愿书,晕头转向的。上网查资料时恰巧silence在线,问我近况如何。我说正为学校愁。他问有没有什么明确的打算,我说暂且没有,但对N大倒是有些兴趣。过了几秒他发了一个笑脸,说:那就来吧,我在N大等你。
我一惊,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他一本正经地说在那读研,还跟我扯了好久N大的事。
晚上许耀给我打电话,问我草表填得如何,我说还没有动笔,不过一志愿可能填N大。他在那头楞了一下:“你怎么突然想去那儿了呢?”
我想了想:“没什么,就是想离开这个浮躁的城市,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噢……”他那天的口气很不爽快,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个所以然,最后寒暄了几句便挂了。
假期后我们把草表交了上去。许耀和我的志愿唯一的交集就是零志愿,晓沐则希望留在本地上大学。我们开始嗅到了分别的味道。
中午晓沐来跟我借字典的时候随口感叹了一句:“颜锐啊,你和许耀的志愿可填的不怎么默契。”
我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想多作解释:“一切顺其自然吧,他有他的理想,我也有我自己想走的路。”
尽管内心的某个角落仍在痛苦地挣扎,但我清楚地明白,我和许耀之间并不存在任何的牵绊。我们,都是自由的。
交正表的那天,在办公室门外遇见许耀,他轻拍了一下我:“加油吧,还有一个月,没准咱们还能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