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正眼看我反问道:“燕北荒凉有什么好?“
没一好,可是……那里有我和半仙儿的约定,有狗腿在等我,这些话放在心里也就罢了,讲出来却未免矫情了些。
我信口开河道:”这里花不香鸟不叫,和外面的气候大相径庭,虽然阳光明媚却不觉得温暖,除了活着的人以外……仿佛一切都是假的。哎,你说,是不是跟那个诅咒有关系啊?”
他突然起身:“你现在便走罢。”
我喜出望外:“真的?真的放我走么?”
“你并无什么用处。”
虽然受到了打击,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为什么突然想起来放我走了?”
他走出去,张开五指轻抚阳光,回头对我微笑道:“你说的不错……一切都是假的,这是个被诅咒的地方,本不该和外面的人有什么交际。”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阳光交错着打在他脸上,半边明媚半边忧伤,几缕发丝在额前轻轻飞扬摭住了乌黑英气的眸子,使他看起来有种意味不明的柔软。
我走过去,情不自禁的抓住他肩膀:“喂,干嘛讲的这么恐怖,被诅咒……诅咒……如果我们家半仙儿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搞的定。”
“半仙?”
我得意道:“东方磊,朱雀第一阴阳师哦,法术顶顶厉害的。”
“你和他?”小白脸看来颇为震惊。
“他是我的人。”我笑嘻嘻道,反正半仙儿有说过,他整个人都是我的。
他眼也不眨道:“他肯答应?”
我摸摸下巴:“应该会吧,他说在京城忙完了就尽快赶来看我的。如果他来了,我一定让他帮你忙。”
他声音稍放温和:“如果能解除诅咒,白乐宫将你终身奉为上上宾。”
我嘻笑:“好啊,我可以走了是吧。反正你也呆着无聊,跟着我去那荒邻耍一耍么。”
回到那破山丘地带自然是无聊,能拉一个人同煎熬就多拉一个,我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将那寸毛不生的地方夸成游乐场,小白脸冰山终于消融,头应允了。
在少宫主的陪同下,大摇大摆出了门,跟着他钻进一条隧道,出去后眼前一亮,便已回到黄沙漫天的荒野。
摸索了老半天才找到那死丘,狗腿蹲在门口已经不成人形,搂着我哭的死去活来:“我的老爷哎,你真的活着回来了啊!我就知道好人不长命坏蛋活千年您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小的在这儿穷地方吃苦挨饿,您没良心的居然还白了胖了!”
捶的我快要吐血时,这厮才转向小白脸眼睛一亮:“咦,这不是白公子么,您怎么和我家老爷在一起啊?”
馆长老头儿笑呵呵道:“这些日子,可真苦了狗总管了,天天蹲在门口盼您回来,死活不肯相信您已经走了。老爷吉人自有天相,平安回来就好。”
狗腿果然黑了也瘦了不少,我心一热,将怀里心掏出来给他。见他吃的狼吞虎咽,愈发跟着难受,早知道这么受罪就一个人来了。
馆长道:“我在月儿湖那儿采了不少野菜,小的给您做饭去!那里风景倒不错,老爷要不要同过去看看?"
离那月牙湖还老大远时,我便惊呼起来:“燕北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啊!”
这怕是燕北唯一片纯粹的绿色,周围被大片的胡杨林包围着,湖边长满了青翠欲滴的嫩草,澄清透亮的湖水倒映着朵朵白云,看它们在湖面飞快穿梭会令人生出种不知流光飞逝的错觉。
馆长骄傲道:“月牙湖可是燕北的翡翠明珠,千百年来唯一死守燕北未曾消失的灵湖。”
我扑过去掬一捧湖水尝尝,果然清洌甘甜,兴奋大叫道:“馆长你也太不厚道了,咱们换换住处吧!“
馆长赔笑:“老爷这话是折杀小的了,真想住的话咱们今晚上就换。”
“说着玩儿呢,您一大把年纪了,住这儿打水倒是挺方便的。”我连忙摆手,“你不用管我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吧。”
狗腿跑去帮忙,留我和小白坐在草地上看天。
已是初春二月,风中都能嗅到芳草的味道,蓝天、白云、湖水、草地……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了么?
夜晚四个人便席地坐在湖边,吃着鲜娕爽滑的野菜,喝着馆长私藏的劣质白酒,我们度过了最后一个轻松愉快的夜晚。
馆长咦呀唱着小曲被狗腿扶走,我拿着盘子抠上面的荠菜丝吃。小白脸显然是醉了,脸红红的趴在湖边拨嫩草芽,看上去呆呆的。
”喂,你喝醉后不是话多么,讲讲你们白乐宫的事么。“我举着盘子凑过去。
他睁着大眼睛认真极了,一丝不苟的将草苗摆到盘子里去,一边摆一边嘀咕道:”我也不很清楚,从出生起,就是这样子的了。郎君说,很久前的燕北是很漂亮的,白乐宫是江湖中最神秘的组织。父亲听说不是很好的人,嗜杀成痴,将母亲强娶到宫中却又不加收敛。在我一岁时,母亲带着我在一个术士的帮助下逃离白乐宫。父亲遍寻不着人,盛怒之下便率领白乐宫大肆杀戮,母亲得知外婆外公都丧命于父亲刀下,悲伤欲绝便求那术师下了血咒。自此白乐宫人终生不能站在阳光下,满月时便化为狼人求血腥而不得……至于你现在看到的白乐宫,只不过是那术师设下的结界罢了,并不是真正存在的。燕北地邻沙漠,经历那次屠杀后人口愈发萧条。能外迁投亲者都已离开,剩下的都是孤苦无依的,所以才造就了今天这般贫穷落寞的景象。”
我怔住:“那你妹妹?”
“同父异母罢了,不过她也是我唯一的妹妹。”小白脸又继续认真拨草,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母亲走后,父亲便下令将她的尸首封起来,两人一同关到后面的山洞里,至今生死不知,所以白乐宫的人一直管我叫少宫主。事情过了那么久,我知道的这些全是听别人讲来的,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白乐宫表情看来欢乐和谐,痛苦却都心知肚明,变成狼人会误食同类不讲。活在那样一个虚幻的世界中,清醒比蒙在鼓里更痛苦。我现在只是想早日解了那诅咒,不要再让那些人受牵连了。”
我突然道:“如果找到当年那个下咒的术士,一切不都可以恢复正常了么?”
他突然看向我,一字一顿道:“那个人叫东方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