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头,你选修课选什么?”明悦凑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低头吃着饭,漠然道,“我选你不选的。”
“这就对了,绝对不能跟猪选一样的。”程一适时回击。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家雨木呢?她哪儿像猪了?”明悦认真道。
“呃……”程一吐舌。
最终我被程一出卖了,只因明悦答应给她弄到一张薛之谦的签名CD。肤浅的女人。
那堂课有一个很洋气的名字——teamwork。
明悦总是在宿舍悠闲地给正上课的我发消息,“记得帮我占座哟。”偶尔会破天荒地早早出发到我的教室门口等着,下课了一起去。
不得不承认明悦很好看,漫不经心地低头站在那儿都能吸引一打女生的目光。
上下楼梯十分拥挤,他总是走在前面,时而回头看一眼,确定我没跟丢。
记忆最深的一堂课老师出了一道题,为一场球赛设计一段开场表演。全班同学分为四组,上半节课准备,下半节课展示。
我对这种需要创造力的烧脑任务向来不擅长,何况时间场地都如此受限。最终明悦设计了整段表演。所选曲目we will rock you。这首歌有很强的节拍,明悦用拍两次桌子拍一次手依次循环的方式代替。副歌谁都会,就一句词,难的是饶舌部分,几乎贯穿了整首歌。明悦说,“我会。”
上台表演时他向隔壁组借了一顶鸭舌帽,将鸭舌转至脑后,卷起一本书用作话筒。
他唱rap时我们默契地轻打节拍,到了副歌全员合唱,节拍自然落重。
发音标准而有节奏感,肢体动作丰富而随意,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明悦除了颜值,原来也有才华。
“我身上到处都是优点,只是你还没来得及发现,”明悦得意道。
“那这优点是有多不明显,”我翻白眼。
我们的政治课是和卓文他们一起上的,那一间教室可以容纳三百多人,人少时关上门窗,说话都能听见回声。
任课老师因其一贯不走寻常路的着装风格,背地里被学生亲切称为“任x_ing姐”。
由于空间巨大,不利于中央集权,为方便点名,任x_ing姐将每个班级的座位区域固定下来,于是我们和卓文明悦之间隔了好几排座椅还加两个过道。
让程一认真听讲就如同让孙悟空静心打坐一样困难,她并不满足于抱着手机玩俄罗斯方块,总是通过虚与委蛇层峦叠嶂的人群给卓文传纸条。可怕的是那些途径的通讯兵十分愿意效劳,乐此不疲,仿佛这是他们无聊人生的唯一娱乐消遣。
“你俩能不能聊□□,伤风败俗,”清晨冷冷道。
“你懂什么,字要用写的才能表达诚意,”程一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道。
明悦会在卓文回给程一的纸条中夹带上给我的各种画像。猪,老鼠,乌龟,大象……还不忘在作品边上写墓志铭,“我是唐雨木”。幼稚至极。
一次一个通讯兵欲将纸条抛至对面时失手,掉落至过道中央。正待去捡时被任x_ing姐喝住。教室瞬间安静下来。任x_ing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高跟鞋发出嘹亮而有节奏的“噔噔”声。她弯腰捡起纸团,撑开。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那天任x_ing姐穿一件斗篷式不规则姜黄色风衣,搭配尖头细跟高靴。她弯腰时我真担心那鞋跟断了。
“唐雨木是谁?”她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扫过整个教室。
我感觉到面部在灼烧,像是被涂上了辣椒汁。许久,慢吞吞地站起来。
几乎和我同时站起来的,还有明悦。
“老师,是我画的。”
“你以为我会对你坦白从宽吗?”
“至少不会抗拒从严。”
明悦此言一出,引来一阵哄笑。
这时卓文站了起来,“老师,另一张是我写的。”
任x_ing姐依然面无表情,“哟呵,你们这是团伙作案,罪加一等。”
再次引起哄笑。
程一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老师,他是写给我的!”
任x_ing姐终于怒了,一掌拍在旁边同学的桌子上,吓得他一得瑟。
“你们当我是雕像么?!你们四个,给我去后面站着!笔记一个不许落,下课检查!”
在我尊师重道乖巧伶俐的十几年学生生涯中,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被罚站。
明悦倒像是开学典礼上台领奖般手舞足蹈。
前排有同学把笔记递过来给我们突击,清晨的也在里面,程一感激涕零。
我和卓文还好,程一和明悦的课本几乎是空白的。
过了一会儿,明悦停下奋笔疾书的手一拍脑门道,“直接拿这几个同学的给老师看不就好了么,干嘛浪费力气抄。”
“就你那狂Cao体你以为任x_ing姐瞎呀,被认出来你就等着期末多挂一科吧,”程一白眼。
“嗯,智商有进步,”卓文摸摸程一的头夸赞道。
下课铃响,我们CaoCao收工,不想任x_ing姐根本忘了我们的存在,潇洒地甩头走了,留给我们一道美丽的倩影。
“靠,我把一年的字都写完了,她竟然不奖励我!”明悦愤慨。我们几个相视而笑。
☆、断背山(一)
学校东边教学楼后面有一座山。那几乎是一座荒山,少有人迹。远远望去,林木茂密,陡峭异常。在尚哲提到它以前,趋光避暗的我们从未想过要去看一看。
尚哲班级组织了一次真人版CF,在那座山上完成的。之后一起吃饭时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向我们描绘那边的风景,神采奕奕,仿佛那是世外桃源。
程一小心翼翼地问,“山里不会有蛇吗?还有毛毛虫,还有软软的、绿绿的虫。”
“什么虫看见你也都魂飞魄散逃命去了,”明悦揶揄道。
“没你想的那么恐怖。山上有松鼠,看见人就窜到树上,很可爱,”尚哲微笑。
某个周末,我们一起登上了那座山。山路很窄,陡而崎岖,两边长满半人高的野Cao,行走有些艰难。尚哲和明悦走在前面,将支楞出来的藤蔓拨开,卓文在后面照应着女生。
将近一个钟头的跋涉,终于抵达山顶。如尚哲所说,山顶有一片广阔的平地,有如天然Cao坪。山脚下是居民区,已过晌午,有几户人家依然炊烟袅袅,该是做农活儿耽误了时辰。最赏心悦目的,是对面山上参差而别致的梯田,不知种的什么作物,一片葱绿,田埂像是手艺卓群的匠人精心雕琢过的,将绿色塑成好看的形状,加上错落有致的层次感,如画一般。远处有妇人在溪边洗衣服,我甚至幻听到木奉槌敲击石头的声音。
卓文在一片树荫下摊开垫子,我们就这样躺在北方的蓝天下,不说话,尽情地呼吸着这清新迷人的空气。有人睡着了,做着香甜的梦;有人想着心事,眉头不自觉紧锁;有人凝视着眉头紧锁的人……
不知不觉已到黄昏,下山时,有一段坡道几乎是笔直的。卓文牵着程一,一直念叨着“大家小心,慢点”,却不想自己脚下一滑,飞了出去,连带着程一,两人一起滚了下去。
我们都吓到了,连声尖叫,见他们平安着陆,长吸了一口气。
路变得平缓时,明悦对程一坏笑,“你俩刚才那一幕真像小燕子和五阿哥。”
“我看你像容嬷嬷!”程一白眼。
之后,每当没课或者逃课的日子,我们都会去那个山顶俯瞰众生。
清晨总是依在那颗古怪的枫树下看书,遗世独立的样子,不容打扰。长发散下来,微风拂过,娇好的容颜若隐若现。
不久,上下山的路几乎可以行驶拖拉机。清晨感叹,“果然,'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许多年后,当我们散落在全国甚至全世界不同的城市,相遇不同的人,在不同的路上行进,我总是想起那座曾只属于我们的山丘。
之后偶然看了一部电影,《断背山》,一句影评让我潸然泪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断背山,那是我们回不去的地方……”
☆、只是迟到了
十一月中旬,学校举办了第二十七届英语演讲比赛,清晨作为上一届冠军得主受邀担任评委并作开场发言。那一口流利地英文瞬间征服了台下一众学弟学妹,热烈而持久的掌声响彻整个大厅。
清晨虽一贯避世离俗,但对这种利国利民无伤大雅活动还是相对支持的。用她的话说这年代的孩子都被媒体和游戏糟蹋了,好不容易出现几个爱学习的,要多多鼓励。
比赛结束后一参赛选手挡住了清晨的去路。稚气未脱的脸,穿着与这年龄不相符的西装,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学姐,我叫乐杨。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男孩满脸期待。
“你随意,”清晨微笑。
“那我可以追你吗?”男孩红着脸,几分腼腆,却直视着清晨。
清晨错愕地看着这张清澈的笑脸,心跳漏了半拍。转瞬,恢复往常的淡漠。
“不可以,”她微笑。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快步离开。
“我不会放弃的!”天真而倔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清晨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