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早上被噼里叭啦的消息振动吵醒，睡眼惺忪地打开手机，劈头盖脸一连串的群消息。
尚哲发了一张雪景，像是从宿舍楼上拍的俯视图，银装素裹的校园倒是别有一番意境。图下配文，“诸位学霸，有没有兴趣去后山看雪。”
明悦回：“搞什么搞，深更半夜的。”
卓文回：“我正在图书光门前排队呢。”
明悦回：“学渣！”
……
末了，尚哲回：“八点食堂大厅集合。”
明悦回：“这么早，这是要逼那几个妹子素颜哪。”
程一作为女方代表收尾：“我们会在十点之前到的，稍等。”
山上的积雪明显比山下厚许多，尤其曾经杂Cao丛生的地方，漫过膝盖。
“快看！”程一突然惊喜地指着前方。一颗树上结满了一串串豌豆大小的红色果实，上面覆盖着晶莹剔透的积雪；红的耀眼，白的圣洁，两相辉映。那是我见过的最和谐、最明媚的色彩。
最出色的设计师，终究是大自然。
明悦随手抓了一把雪，一回身趁卓文猝不及防撒了他一脸。毫无征兆，一场混战就这样开始。没有组队，没有规则，只有漫天飞舞的雪球，以及满地深深浅浅的脚印。男生到底是怜香惜玉的，看得出对我们多有手下留情。尤其莫丽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自己都能滑倒，没人忍心攻击。
尚哲趁明悦蹲下捏雪球的间隙，扑过去将之摁倒，“大家都过来，把他埋雪里！”
“哈哈，这个好！”程一率先冲过去，我们几个紧随其后。
“你们以多欺少，这样是不对的！”明悦抗议。卓文过去塞了一把雪堵住他的嘴，跟尚哲合力将他压制住，女生负责掩埋。明悦一开始还挣扎几下，最后干脆妩媚地躺着，任我们摆弄，“让暴风雪来的更猛烈些吧！”
完工后，明悦只剩半个脑袋在外面，真真儿是跟天地融为一体，睫毛都粘上了雪片，哀怨地忽闪忽闪，滑稽极了。我们一一过去摆鬼脸跟他合影。
冬天如果可以一直这样欢乐，纵是持续十二个月，也不会觉得漫长和乏味。
☆、只是脑子还没开光
送走又一个寒假，这个冬天也过去了大半。
那一年四月，远洋驾校在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分店，出了一项开业酬宾活动——“前一百名学员一律七折。”
程一很心动，拿着宣传单念叨了好几天。在七月坊吃饭时，再次发扬了她临上刑场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优良行事作风。
“闭上眼睛，用心体会，有一天我们开着布加迪，或者玛莎拉蒂，行驶在风吹Cao地一望无垠的川藏线上，或者虚与委蛇彼消此长九九八十一弯的天门山盘山公路上，这画面多么美好。”突然她话锋一转，扫视一圈，妩媚眨眼道，“但是首先，我们得先学会开车，你们觉得呢？”
卓文伸手贴在她的额头，疑惑道，“不发烧呀，怎么又说胡话了。”
程一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掌，“哎呀你们就不能积极响应一下组织的号召吗？七折耶，一千大洋呢。以后工作了也没时间学了，你们就哭去吧。”
“这倒是句人话。你们要报名的话告诉我一声，我可以给你们拿到五折。”一直低头啃着糖醋排骨的明悦开口。
所有人瞪大双眼目不转睛看向他。感觉到成为焦点，明悦抬头，抓了张餐巾纸胡乱擦了擦嘴，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那家驾校有我爸一点股份。”
所有人低下头认真地扒饭，留下明悦一脸懵逼地挠头。
尚哲明悦和清晨在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已经拿到了驾照，剩余我们几个享受着五折钻石VIP级优惠待遇。
我原本担心莫丽不能加入，想和她一起放弃这份恩宠，不想她甜甜一笑，“我想开着□□跟着程一的布加迪去西藏，我们一起报名吧。”
几年后，在灯光璀璨的都城北京，莫丽告诉我，从七月坊吃饭回来那天晚上，清晨在她的枕头下面放了一个信封，里面一沓红色毛爷爷，并附了一张便签，“这是我借你的，三年内年利率10%还我，一分也不能少。”
如果重新选择一次，我绝对不会去碰那该死的方向盘。当我一次又一次地经历了在坡道忘带刹车和刹车误踩油门的惊悚，终于相信了江湖上广泛流传的关于各种奇葩女司机的邪说。
最先师成下山的，是卓文。从科一到科四，一路顺风顺水，赶在烈日灼烧骄阳似火的盛夏之前结束了战斗。程一和莫丽经过一次补考也挺进了科三，只有我，跟倒库和S弯不眠不休难舍难分如胶似漆地杠上了。
众小伙伴纷纷举起雪碧向我表示诚挚的慰问，我装聋作哑充耳不闻默默地扒饭。
“你真是笨出了宇宙新高度。照你这速度明年毕业都拿不到证。而且补考也是有次数限制的。”明悦直直地盯着我，“要不要我帮你？”
我如获救命稻Cao般猛地抬头，“怎么帮？！”
明悦嫣然一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明悦跟我一起去了练车场，故意磨磨蹭蹭教练都快下班了才去，他说这是战略。
于师傅看见他跟看见亲儿子似的过来搂肩拍背，“好小子，你怎么来了？”
明悦笑嘻嘻地套近乎，“好久不见，心里惦记着于叔，就过来看看。”
于师傅哈哈大笑，“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甜。”
他们客套寒暄了一会儿，于师傅收敛笑容切入主题，“说吧，到底什么事？我看着你长大的，你那点小心思还逃不过我的法眼。”于师傅说完看了明悦身后跟个小跟班似的我一眼，我连忙低下头。
明悦也不再含蓄，“于叔，你看你也要下班了，这车能不能借我用用？”明悦也回头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里发虚，“我这同学天生智商有些欠缺，补考几次了都，也没过，想借您的光多练练。”
于师傅意味深长地笑笑，“这是你对象？”
“嗯那，怎么样，还可以吧？”
“嗯，不错，”于师傅瞅瞅我，指了指脑子，“就是这儿还没开光。”
明公公，你可以笑得再猥琐一点么？
……
明悦冲我挥一挥钥匙，“妞儿，上车，本少爷亲自压阵。”
“以权谋私，腐败，肮脏，无耻。”我白眼。
“唐雨木你丫别狗咬吕洞宾！”
我默默低下头。
于师傅是明悦父亲的兄弟，算是莫逆之交，和他父亲一起走过创业初期最艰难的岁月，年龄大了烙下一身毛病，不惑之后退下来，安心做起了教练。
从那天起，连续一周，每天下午五点到七点，明悦会陪我加练两个小时。
科二第四次挑战出征前，明悦递给我一瓶红牛，“你这次如果再过不去，就跳进松花江洗洗脑子。”
那一次，我通过了。我从考场出来时，激动得和第一个遇到的人拥抱，我们并不认识，然而她热情回应。那种感觉，只有有过同样经历的人才能体会。来自陌生人的理解与祝福。
考点坐落在一个方圆两公里人迹罕至的地方，荒芜而寂落。我在空旷的田野给明悦打电话，热泪盈眶……
练习倒库和S弯的间隙，明悦也顺带陪我练了换挡和加速，所以接下来的科三我出乎意料地一次通过了，美丽心情不言而喻。
只是整个过程下来，我已沦为小半个非洲妹。我成为他们注视的焦点，和乐此不疲的笑点。
拿到驾驶证时，这个学期也差不多结束了。程一陪着那几个男生接着考六级，我和莫丽清晨开始期末复习。
☆、失散（一）
艾野再次来彼岸时光吃饭，一个人。刚从加拿大留学回来，西装革履，成功人士的模样。我已经不记得我们见过，如果没有后来的续集。
大三很快结束，暑假再次来临。
莫丽每到寒暑假会留在这城市做更多的兼职，并拜托我们不要告诉尚哲。我可以想象每到假期尚哲给她打电话时，她一边说着我正跟我母亲看电视，一边收拾那一桌桌残羹剩饭的场景。我怀着这种悲天悯人的心情，不论看见她跟尚哲多么亲密，多么幸福，都没有办法嫉妒。这是上帝对她的补偿。即便是后来她背叛了尚哲，我也没有办法去指责。
某些人们在生活安逸时所坚持和坚定的东西，在遭遇现实的油盐酱醋时，是脆弱不堪和不值一提的。那些至高无上的道德约束，原本就只是为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清闲自在的人设定的，用在不被命运眷顾、在泥潭中翻滚和挣扎的人身上，未免太苛刻、太残忍了。
新学期再见时，藏蓝色校服彻底消失，我们终于成了学校最具权威的元老级人物。
而对我们来说，比此重大千万倍的变化，正悄然发生着……
也许我早有预感，像莫丽这样漂亮的女生，迟早都会有人垂涎。所以当艾野平凡地出现在彼岸时光，用一种志在必得的眼神追随着莫丽时，我一点都不奇怪。在满大马路黑色双W的四轮车中，他那辆红色的mini cooper有点扎眼。
他每一次都很随意的样子，也不纠缠莫丽，只是闲聊几句，所以莫丽并不反感。他每一次都会带礼物，双人份，看来情商不低。我不是那么清高的人，也没有清晨的魄力当场冷脸拒绝，何况是吃的，所以照单全收，转手送给学妹。至于包装上的标识，我不认识，也不需要认识，自然也不知道莫丽会刻意去网上查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