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小东停下笔,应该怎么写呢?个人原因?或者其他什么?辞职的话,怎么跟母亲解释呢?想到这里,席小东又放下笔,把稿纸收回办公桌的抽屉里。
席小东背上背包,离开学校。
他们回来了,他们还好吗?这么大的新闻,该不会造成什么困扰吧?自己这边都够乱的,何况他俩当事人?
席小东回忆着照片里三号冷峻而凌厉的眼神,被护在三号胸前的二号。
何止认识,根本就天天在一起,一直到他们两个先后休学,出国。
然而都变了,自己也变了,那个温柔的看着自己笑,试探自己额头温度的三号变了,那个随时叽叽喳喳,不停追着自己弟妹弟妹的叫的二号也变了,席小东摸摸自己的脸,自己也变了,他他是不是也变了呢?
突然出现的旧友,让席小东思绪万千,仿佛自己还坐在国旗杆下,撑着手看天上的白云,仿佛二号又抱着篮球走进:弟妹,你伤春呢还是悲秋呢?不对,你是思春吧~哈哈哈哈哈,仿佛三号还是回出现拿走篮球拉走二号说:二货,又犯蠢!仿佛滑下眼睑,眼角照旧会出现那个人的身影,自己还是会傻逼一样跑上去站在篮球框下,高兴的喊:哥,我是小东西!摇晃着双手等着被他砸中。
他们这几年好吗?应该比自己要好吧!他们都聪明,不像自己,笨笨傻傻的是小白。
他好吗?梦里总是面无表情,以前那么爱笑的人,怎么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就一副扑克脸了。
三号是杰出青年候选人,肯定很厉害吧!名声大,所以伤害也大!
二号呢?新闻上虽然没有提,不过,肯定也是了不起的角色,念书的时候就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可能像我一样只是个被人排挤嘲笑的傻瓜。
他也很好吧!虽然从来没有去关注过,但是,书念的好,又认真踏实还聪明的人,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
怎么看,都是自己最失败席小东叹了口气,看看自己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我回来了!席小东对空气打招呼。
一如既往的一番收拾,妻子照旧不在。看着昨天早上就放在餐桌的没有被动过的早餐,席小东拿出围裙,套在自己脖子上,打个结,把腐坏的早餐扔进垃圾桶,拿出面桶,摸出两颗葱,和面,揉捏,拍打。
吃什么?刚搬进出租屋开始同居生活的那天,那人径直走进厨房,套上围裙,打了个结,头也没回的问席小东。
油泼面!席小东笑笑的看着穿着围裙的男人,故意点了最简单的面食。那人是北方的,不太会做面。
好,你等着!那人得意的扬了扬眉,扭头开始在厨房忙活,和面,揉捏,拍打席小东站在门口,看着男人一系列的动作。
拉条子?还是揪面片?削筋?揉好面,男人回头,看着盯着自己发呆的席小东,伸手摸席小东的鼻子。
这么厉害?哈哈,我要拉条子!席小东回过神,满眼幸福的再次点了最简单的面种。
特意学的,我们延安没这么多面,下回做洋芋叉叉给你吃!那人用唇在席小东的额头上蹭了蹭。
嗯嗯,你最厉害!席小东跟着你男人的步伐,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那人,半头的身高差,席小东正好把脸贴在那人的后颈:白云最厉害了!
席小东学着那人的模样,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同的是席小东的面里,多了席小东的眼泪。
拉条,煮面,撒葱花,泼油,席小东端着一碗油泼面,满脸的泪水。
拌开面,席小东吃了一口。
好好吃,哥你万能的!席小东欢天喜地的吃面。
哈哈哈,你喜欢就好!你喜欢我经常做给你做给你吃!那人摸了摸席小东的额发:慢点儿吃,不跟你抢!
嗯~不,你偶尔做给我吃!席小东嘴里含着面,继续说:你课多,我时间多一些,平常我做给你吃,吃腻了我的,你再做!
席小东弯着眼睛仰着脖子接着说:再说,这么好吃,要打牙祭用!
我吃不腻你的!那人笑着看席小东笑弯的眼睛,伸手扶上席小东伸长的颈脖。
就你会说话!油嘴滑舌!席小东吞下嘴里的面,嗔笑。
真的吃不腻,不信,你看!那人站起身,弯下腰,双手捧住席小东的脸,向上拉向自己,认真的啃舔轻咬席小东的嘴唇。
席小东收拾了碗筷,裹条毯子窝在沙发里,缩成一团,从空隙中伸出手抹了一把泪,还真是爱哭,小的时候就爱哭,懂事一点儿不哭了,遇上白云又爱哭了,这几年终于不哭了,
现在却又停不下来了。以前,二号坐在身边,一起抬头看天,二号总是会说:弟妹,你想哭吗?想哭就哭吧,你哭,没人笑你的。席小东总是摇头:不想,为什么要哭?
二号搭着席小东的肩膀:也对,有你哭的时候。席小东笑:又在乱讲,你够了,我才不会哭哭啼啼的
可如今全应了二号的话,自己果然整天哭哭啼啼的,没完没了的,像是一肚子的憋屈全部爆发了一般,完全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席小东想着:也许,全都倒出来了,就能好了吧!恩,把不好的情绪全都倒出来,就好了!
席小东猫一样翻个身,面朝着沙发背,将头埋进沙发的缝隙,嚎啕大哭起来,一句话不说,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除了藏起脸,不暴露在外,克制的偶尔抽动的双肩,以及咬在
嘴里,想放,却放不开的哭声,藏在嗓子里的呜咽,空荡荡的回荡在客厅里。
四
席小东在沙发上没有窝很久,就被手机的震动吵醒了。
席小东伸手拿起电话,是邻居阿姨。
席小东赶紧接通电话:你好,什么?好的,谢谢你,我现在就过去!谢谢你!
最后一句席小东哽咽了,一把抓起背包,席小东冲出门,冒着大雨跑到主干道上,弯着腰喘息,伸手拦车。
夏天的雨总是更丰盛一些,席小东来不及管浇了一身的雨水,多次伸手后,拦到了一辆车,冲进出租车,报了地址,然后靠在座位上调整呼吸。
邻居来的电话,说母亲摔倒了。
席小东看着窗外黑暗中向后滑动的街景。再有三个月就六十岁的母亲,平常虽然看起来硬朗,但是血压一直偏高的母亲,哪里经得住摔倒!
席小东抱紧颤抖不已的双手,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一点,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会没事儿的!席小东一遍一遍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冷静,母亲,不会有事的。
席小东没有见过父亲,记事起就只有母亲,席小东是母亲一手养大的,母亲留的好吃的,母亲买的新衣服,母亲给的微笑,母亲的爱,母亲的宠溺,母亲的一颦一笑都在席小东的脑海中。母亲,是席小东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就是最,最重要的人。
席小东打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因为自己没有父亲。年幼时,每逢委屈难受或者想要什么的时候,总会使出杀手锏,示弱的,乞讨的,委屈的歪着脖子仰着脸,鼻涕眼泪口水一起往下流的嚎啕大哭,却在六岁那年,大哭着要爸爸,换来的母亲的眼泪后,再也没有使用。
自己为什么那么不懂事的要爸爸,席小东不记得了,也许只是因为别人都有爸爸,自己却没有,所以做了那么任性的事情,可是,母亲没有给自己爸爸,母亲也有打自己,没有抱自己,没有摸着自己的头也没有给自己擦眼泪,母亲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那样,坐在一步远的凳子上,远远的看着席小东自己默默的流泪。
席小东愣住了,停住了任性和耍赖,跑到母亲身边,踮着脚尖试图帮母亲擦眼泪,六岁的席小东够不着母亲的脸颊,只得扶着母亲,摇晃母亲的膝盖:妈妈,我不要爸爸了,你别哭,我不要了。母亲这才把席小东拉入怀中,紧紧的固在双臂中,席小东柔软的小身体被挤成一团,席小东挣扎着:疼,妈妈,疼。母亲没有放松手,席小东不再挣扎,软软的将头靠在母亲的颈窝:哦,不疼了。
那次之后,席小东再也没有用嚎啕大哭的方式向任何人索取任何东西,直到十八岁那年,以为对方不原谅自己,要打自己才那么哭了一下。
母亲对于席小东到底有多重要,席小东自己比任何人清楚,所以才会做了那么傻的事,所以才成了现在这样子。
都怪自己的愚蠢,都怪自己的白痴,全怪自己是小白。
席小东懊恼无比,却无可奈何。
那一年,席小东才二十二岁,即将从学校毕业,那天早上,席小东趴在床上,看着那人:白云,你跟我一起回去嘛!咱妈人可好了!席小东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跟白平云说起让对方跟自己回家见母亲的事了,白平云始终没有答应过,席小东翻了个身,压在白平云的身上:如果你父母都在,我肯定跟你一起回去见父母的!而且,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也就只有我母亲一个长辈,见一见怎么了嘛,有人帮她照顾儿子,她会很高兴的!见白平云仍然没有回应,席小东开始点火,伸手去挠白平云痒痒:我妈妈一个人把我养大,你都不跟她说一声,没有得到她的允许,就把我拐走了,不怕她来跟你拼命嘛?!席小东一边挠一边坏坏的嗤笑,白平云一边笑着躲席小东点火的手,一边试图抓住席小东做坏事的手。最终席小东的双手被白平云抓住,人也被白平云整个翻倒压在下面,席小东卸了身上的力量:哥,我想要咱妈的祝福想她放心,想我们一家人一起白平云看着身下张着大眼睛认真说话的人,终于松了口:好。席小东开心的抱住白平云:哥,你真好!放心吧,咱妈会像爱我一样爱你的!你这么好,咱妈不会不喜欢的!
那个周六,天气特别好,一贯的晨起温存后,两人认真的收拾了一番,在路上买了个果篮,一起回了家。
先吃饭,慢慢说,不许一开口就全说完,看我眼神说话,记得吗?白平云再三叮嘱。
席小东开心的使劲儿点头:嗯嗯嗯,我知道,听你的,我不乱说话!不过,真的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咱妈人可好了!席小东的不以为然,让白平云摇了摇头,又心怀期待:也许,真的像席小东说的那样,那么顺利,那么简单就通过了呢?!
到家门口时,正看见母亲拎着食材走来,席小东提前打了电话,说带个朋友一起回来,母亲还想着,会不会是女朋友,特意出去买了菜,在门口看到自家儿子空着手,蹭蹭的向自己跑来,旁边一个男生背着书包,拎着个果篮,紧紧的在后边跟着,原来是男同学啊。母亲不动声色。
妈,怎么还买菜去了,也不等我回来再买!席小东一手接过母亲手中的菜,一手挽着母亲的胳膊:妈,他叫白平云,我
白平云接过话口:阿姨好,周末过来打扰了,还劳您去买菜,真是不好意思!
席小东剜了白平云一眼,撅了撅嘴,做了个小心眼的口型给白平云。
白平云没有理睬席小东的小动作,伸手接过席小东手上的菜:这么沉,还是我来吧!
母亲眯着眼睛回了个微笑:没事儿,我们小东也是男孩子嘛,总不能手无缚鸡之力,对吧?!
说着母亲眼光看向席小东,席小东笑了:哎呀,妈,他要拿就给他拿好了,我乐得清闲!说着席小东把手里的菜也递给白平云。
母亲看着自家儿子自然而然的使唤别的男人,眼神又暗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