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过后,huáng主人他们在一起又爱说话了。他们从这以后也开始用枪打鸟吃了。那一段 很少能从河里捕到鱼,而大家又馋肉吃。当然,我也馋肉。刘红兵说如果huáng主人不让打鸟, 就杀了我和白马,把我们放到火上烤了吃了。我想他不敢那么做,没了我,谁给他们带路和 守夜?没了白马,谁帮他们驮用的和吃的东西?打鸟是小优的事情,你别看他塌鼻子,他的 眼睛却比谁都好使,一枪准能打中。他打的鸟是飞龙和野jī。飞龙没有野jī大,但它的肉很 好吃。这些鸟基本上连着毛囫囵个地放到火上烤,烤好后,他们会蘸上盐撕了吃。碰到内脏 他们不爱吃了,就将它掏出来甩给我,由我享用。被烤了的鸟的内脏实在太香了,就是现在 回忆起来,我也忍不住要流口水。有时他们吃的时候忘记了我,我就流着黏乎乎的涎水呜呜 叫,huáng主人会笑着说:"看把我们阿huáng给馋的!"有一回,小优打了只非常大的野jī,它的 尾巴上拖着几根长长的带花纹的羽毛。在我眼里是黑白花的,小优说是古蓝色和湖绿色的。 他把那羽毛拔下来,说是要留着给他未来的儿子做上几支羽毛笔。刘红兵说:"你儿子还不 知在哪个狗肚子转筋呢!"就为这一句话,他们打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人和人打架。 小优用拳头揍出了刘红兵的鼻血,刘红兵用牙把小优咬得一块一块的黑印。他们嘴里都不停 地骂着对方:"去你妈的!""你个狗娘养的!"huáng主人在他们打架的时候把野jī挂在了火 堆的支架上,我闻到了被烧焦了的鸟毛的气味。孙胖子呢,他咧着嘴对打架的人说:"哎, 你们真打啊?你们远点打,别把脑浆打出来溅在我身上,我还没gān净衣服换!"据我观察, 他们是为一句话打起来的,而它似乎又和我有关,因为他们说到了"狗肚子",我不知道自 己的肚子怎么招惹他们了,引得他们发那么大的脾气?最后,小优把刘红兵背心上戴着的一 个像章给揪下来,这时我听刘红兵歪着嘴叫:"好啊,你敢打毛主席,你敢揪毛主席的头! "小优后退了几步,先住了手。刘红兵却仍然叫着?quot;应该把你扔进监狱,你连毛主席都敢 碰!"我注意到,huáng主人他们每个人都要戴一枚这样的像章。像章有圆有方,有大有小,但 上面的头像却总是一个人的,他们管这个人叫"毛主席"。在火车上,有个人看上了刘红兵 戴着的这个像章,要跟他换,刘红兵不gān,说:"我这像章上有山水,你的只是一个头像, 我可不舍得换!"我在火车终点站的那家杂货铺里,看到女主人收的钱上的几个纸人也戴有 这个人的头像,我就想这个人简直太累了,又得被纸人戴着,又得被活人戴着。huáng主人、孙 胖子他们都把像章别在上衣的前襟上,只有刘红兵把它别在背心上。小优说?quot;你要把我塞 进监狱?我看该进的是你!你凭什么把毛主席别在背心上?那是女人奶孩子的地方!"刘红 兵"呸"了小优一口说:"我又没长奶子!"小优说:"谁说男人没有奶子?它也就是没有 女人的大罢了!可它还得叫奶子啊。你要是有能耐,把它叫个其他的名我听听啊?"huáng主人 和孙胖子听了都笑得前仰后合的,刘红兵呢,他咧着嘴想了半天,说了句:"还真不能不叫 它奶子!"也笑了起来。刘红兵一笑,小优也笑了。小优在笑的时候趁势把被他揪下来的像 章还给刘红兵,刘红兵把像章收好,他们就这么和好了。几个人都聚在火前去转动野jī,当 它被烤熟时,小优偷偷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扁扁的瓶子,说:"这么好的东西得有酒才行。" huáng主人他们都叫了起来,说小优是魔术师,在丛林里怎么能搞到酒?小优说:"我是让上回 欺负我的野猪给搞的酒。我对野猪说,我给你一周时间,你要是不给我搞来一瓶酒,我就派 十条láng把你吃个溜gān净。野猪害怕了,它在三天后就把酒送到帐篷外了。"huáng主人对他说, 你这么有能耐,gān脆把咱们这些东西都jiāo给野猪,让它帮咱勘察森林,咱找个镇子歇脚喝酒 不就得了么!
我从来没见过我的主人们在丛林里度过那么愉快的夜晚。月亮出来了,它圆圆的脑袋在 天上慢悠悠地晃着,晃得丛林里到处是月光。有鸟叫,也有一阵一阵chuī来的风。huáng主人他们 传递着那个酒瓶,一口一口地抿着酒。小优在喝酒时jiāo待,这酒是他上次在林场补充给养时 偷的,乌玛尼没有发现。提起乌玛尼,我就想起她带着我去给男孩治病的情景。那只野jī被 他们吃得gān净彻底,只留给我一些碎骨头。喝完酒,他们又手拉手围着火堆跳舞,边跳边唱 。但谁也没料到,那个夜晚láng来了!
huáng主人他们欢乐够了,就进帐篷休息了。篝火已经灭了。这时候我感觉天上的月亮特别 的大,它已经转到天中央了。主人们酒后的呼噜比平时要响很多。我绕着帐篷转了一圈,见 白马跟平时一样垂头站立着,觉得没什么异常的,就想去河里耍一会。我还没有在夜晚时去 河里玩过,我想那里的鱼这时会不会在水中睡觉呢?
我离开帐篷,朝河流走去。你们没进过丛林不知道,河水的声音在夜晚时听起来比白天 要qiáng烈得多。如果是月亮大的夜晚,河水看上去比白天还要明亮。我摇着尾巴朝河流走去, 没人看见我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太高兴了,huáng主人他们四个人又跟刚进丛林时一样和气了。 主人高兴,我就高兴;主人伤心,我也会跟着伤心。
我到了河边,钻进了水里。水面上到处都是月光,毛茸茸的,让我有踩水的愿望。人在 下河这点上比我们要麻烦多了,他们穿了一身的衣服,要一件一件地往下脱。如果不脱的话 ,下了河湿了衣服,上来还得在太阳下晾或者用火烤。我呢,从河里游完水上了岸,只消使 劲抖几下身子,毛发上的水珠就像鸟一样飞了,我的身体又gān慡了。
我在河里扑通了许久,舒畅极了。流水穿过我的身子,就像丛林中的柳树枝条在轻轻抚 弄我的脸一样。河底的石子附着黏黏的水草,踩上去就像踩了油一样的滑。在训练营时,有 一回我溜进灶房寻吃的东西,碰翻了油瓶子,油流了满地,我往出逃时直栽歪身子。教官从 我爪子的油味上料定是我弄翻了灶房的油瓶子,就惩罚我,把我关进一间小黑屋,足足一天 没给我食吃。从那以后,只要我被什么东西滑着了,都要想起灶房的那摊油。
我游到了河对岸。爬上岸后,见岸上的石子密密麻麻的,它们被月光照得又白又亮,就 像一堆土豆。岸上没有大树,只有一些矮株的柳树。我本想再溜达一会的,可是我闻到了另 一岸传来的一股特殊的气味,我以前从未闻到过的,不是丛林的树木花草泛出的气味,而是 野shòu身上惯有的腥气,我连忙入水返回对岸,朝帐篷奔跑而去。
我气喘吁吁赶到驻地的时候,发现了那只野shòu!教官说过,长得和我们最像的野shòu就? láng!它跟我一样高,尾巴耷拉着,双耳竖着,眼睛就像猫头鹰的一样亮。它深更半夜来到这 里,一定是饿了,它闻到了我主人们的气味。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同样长着四条腿,同样的 身材和脸庞,它们却要吃人?!在我看来,丛林中可吃的东西多着去了--野jī、兔子、松 鼠、蛤蟆、鱼、蛇、野鸭等等,难道这些动物太小,不容易吃饱,而人却能让它吃上一天两 天,所以它才琢磨吃人?再不就是人肉十分甘美,láng抵御不了这诱惑?见到láng的那一刻,我 羞愧极了,我差点因为擅自离开帐篷而让láng钻了空子!白马也知道láng来了,它从帐篷后面走 了过来。不过它站在离láng比较远的地方,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那láng显然也听到了我的声音,闻到了我的气味。它站在帐篷的入口,晃着脑袋望着我, 我想它是不是在想我也是一条láng呢?它低低地冲我叫了一声,我就一耸身朝它扑去!近距离 飞奔的速度之快,一般的狗都比不上我。教官在训练我们的时候,七条狗同时奔向不远处的 障碍物,第一个跳过去的肯定是我。这láng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手,它一下子就被我扑倒了。但 它力气实在是大,一瞬间又挣脱了我,冲我咬过来。第一口咬在我的左耳上,第二口咬在右 侧的脖颈处。它的牙实在是锋利,我很不争气地疼得嗷嗷叫了起来,感觉身体已经流血了。 我想我们在训练时要是和真的láng在一起对峙就好了,那样我就有经验对付它了。我学的那些 本事,对付丛林里的这些凶恶野shòu,看来还远远不够。我哀叫不休,láng也嗥叫着,它的声音 听起来实在凄厉,把我的叫声都给盖住了。我叫唤一方面是因为疼痛,另一方面是想唤醒主 人们。谁知他们那晚喝多了,睡得太死,反应慢极了。我拼命地咬那条láng,有两回终于咬着 了它,它嗥叫得更凶了,而我被它撕扯得气息奄奄,白马一阵阵嘶鸣起来,我的主人这才醒 过来。huáng主人第一个出来,他打着手电筒,那道又白又qiáng的光像火焰一样she到láng身上,这láng 愣了一下,接着转身往丛林深处跑。它跑得那样快,以至于刘红兵端着枪第二个出来时,它 已无影无踪了。
原来一束手电筒的光比我对láng的威胁要大多了。从那以后,我很崇拜手电筒。
huáng主人把我抱进帐篷,用药粉给我涂抹伤口。他们说我又一次救了他们,是"英雄"。 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我去河里玩,结果鱼没逮着一条,却被láng钻了空子,险些让主人成为láng口 中的食物。小优说láng牙有毒,说万一我被毒死了,他们就得出丛林,再找一条狗来。可我没 有死,几天之后,我又和从前一样能跑能跳了。在我受伤行动困难的那几天,huáng主人他们缩 短了行走距离,格外照顾我。看到我有的时候实在走不动了,小优还把我放在白马身上。那 几天,huáng主人都要采几株土huáng连给我煮水,把它灌进我的肚子,说是祛除我身上的毒素。他 们对我实在太好了,风chuī着我,我看着丛林中的树、花、鸟儿、河流和我的主人们,觉得自 己活得太有滋味了。
5
丛林仿佛是打了个寒战,猛地那么缩了一下身子,秋天就来了。
树木在寒战中落叶子了,草变得蔫软了,蚂蚱不爱蹦了,河水瘦了,而天却显得高了, 白云彩比黑云彩多,这是秋天了。
huáng主人他们的胡子长了,衣衫破烂了,他们捉虱子的次数增多了。我从白马的蹄子上, 再也闻不到花香了。夏季时白马一路踏花走过,四只蹄子就像四个香水瓶,好闻极了。如今 花儿也落了。偶尔看到几朵没落的,也不jīng神了。
我感觉风中好像含了水,清凉极了。我和白马都喜欢这样的风,它可以当水喝。我见白 马在风中昂着头,十分舒服的样子。不过,这时候的蚊子和蠓虫也特别地凶,它们抱成团飞 ,把我们咬得伤痕累累。刘红兵说上帝创造世界时,应该把蚊子和蠓虫除掉,只留下山雀呀 燕子呀什么的。他还说láng、狐狸、熊、老虎、野猪也不应该有,它们会伤人,留些松鼠、野 兔就足够了。上帝是谁?他有那么大的本事管这些动物的有无么?huáng主人说,要是只留着些 好东西,世界就没意思了,世界要有好有坏才行?quot;世界"是什么?我很犯糊涂。听他们的 描绘,按我的猜测,丛林里的一切都是世界,主人们和我在丛林中走,那么我们也是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