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景吾痛心疾首道:“三倍,整整三倍,三十余人!”
裴子戚只是笑笑,不咸不淡道:“把这些龌龊之辈清除了,不是正好还云穹书院一个清明吗?你伤心做什么?”
景吾一顿,悲痛转而喜悦,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他拱手道:“是我着魔了,多谢子戚提点。”
裴子戚瘪了他一眼,倚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景吾识趣的缄默,持起一册先秦竹简,认真端看起来。旭日向东漫爬,待斜挂于正空,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琅声道:“两位大人,到了。”
裴子戚徐徐睁开眼,掇了掇衣摆只身下车。车外阳光明媚,耀得双目发浊,一下迷离了视线。好在已过夏季,这般炫目的日头也感不到炙热灼烤。
景吾随后而下,对他道:“云公子出事的第二日,三皇子殿下便赶回京了。原本云公子合该葬入景家,但因三皇子缘故便葬于此处。”
裴子戚笑了,见缝c-h-a针说:“这么说来,云清还算不得景家人,你这个堂算是白拜了。”
景吾张了张嘴,无奈道:“你随我来。”
两人错开而行,一个稍稍在前,一个稍稍在后。两人走过漫长的小道,待绕开Cao丛到了目的地。不远处,一名妙龄女子只身站定。她手提着竹篮,垫着脚尖遥遥相望。待见裴子戚两人,神情禁不住的失望,又面带微笑款款行来。
诧异少间,景吾拱手行礼道:“云姑娘。”
云穆嫣二十岁模样,一身素白长裙,宽腰带紧束腰身。梳着待嫁发式,缀着简单的玉簪。她慢慢走来,腰身一扭一扭,侧身福礼:“世子客气了,你是清儿的夫君,随他唤我一声姐姐即可。”
景吾礼貌笑笑,又打脸道:“云姑娘怎么会来此地?莫非也是给云公子扫墓的?”
云穆嫣也不在意,点了点头,眼珠子只管在裴子戚身上转悠。她微蹙眉头,恰是娇柔楚人:“敢问世子,这位大人是?”
裴子戚看了景吾一眼。景吾连忙道:“云姑娘莫要误会,这位是我的好友非衣公子,并不是什么大人。”
云穆嫣捂嘴笑笑,半信半嘀道:“原来是一名公子呀,我还以为是裴大人呢,瞧着两人可真像。”
裴子戚一脸惊讶:“噢?我倒是第一次听人说,在下与裴大人长得相似。在下对裴大人久仰已久,何奈一直无缘得见。没想云姑娘竟有幸见到裴大人,想来这也是缘分。”
云穆嫣红了脸颊,羞涩道:“只是远远见过裴大人一面,还算不得缘分两字。”
裴子戚笑了笑:“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云姑娘只是远远瞧了一眼,便断定我与裴大人长得相像,这恐怕有失妥当。说句不恰当的话,云姑娘此乃犯了七出之条,口多言。”
羞红的脸庞一下惨白无际,云穆嫣轻启红唇,皓齿咬着下嘴唇。一双盈盈的眸子盛着泪水,楚楚可人看着裴子戚,无声的指控他欺人太甚。
系统都看不下去了,跳出来说:“戚戚,快neng死她!我受不了。”
裴子戚叹一口气,无奈道:“云姑娘,在下只是好心提醒你,你怎么哭上了?若被旁人瞧见,怕又是一通误会。小生倒不在意那些,倒是姑娘会坏了名声。”他冷了嗓音说:“瞧云姑娘的样子,乃是云英待嫁之身。在下奉劝一句:谨言谨行,切莫坏了名声。例如只身一人来这荒山野岭,这等蠢事下回还是不要做了。我与世子是良善之人,倘若换个旁人,姑娘恐是清白不保了。”
云穆嫣垂目啼泣,豆大的泪珠滴滴滑落。面上的柔弱楚人,手指却紧扣竹篮,发狠得微微颤动。她小声抽泣道:“小女子只是一时玩笑,没想公子心胸竟如此……”说着,用手绢摸了摸眼泪:“公子三番五次出口欺人,小女子实属无奈才出口反驳。小女子自幼与清儿感情甚好,今日此是他的忌日,祭拜于他再寻常不过的事。家仆也在附近,只是小女子……”
裴子戚抢过话,笑嘻嘻道:“耳边叽叽歪歪的,头突然有一点疼。世子,容我先行一步,去马车上等你。”
景吾也不理云穆嫣,由她一人唱独角戏,对裴子戚笑着说:“你先去吧,我等一会就回去。”
裴子戚勾嘴笑笑,阔步转身离开。待一转身,笑容立刻消失无踪,面容一片y-in沉沉。系统怯怯说:“戚戚,你生气了?其实以你的口才,完全可以怼死她的。”
裴子戚冷哼一下:“怼死她有什么用?她以为我不清楚她那点龌龊的用心?仉南回京了,他那么爱云清,一定会来祭拜。云穆嫣身份低微,平日见不到仉南,所以想借这个机会表现一下。她二十有余了,一直云英待嫁不就打着仉南的心思!”
系统哦了一声:“所以你吃醋了?”
裴子戚顿了一下步伐,然后把系统给屏蔽了……
第四十八章
辰正时分,旭阳爬上了天际,撒着暖洋洋的温度。彼时,街头人来人往,小贩们争相的吆喝,热闹非凡。一名男子玉冠束发,月白儒袍于身,手持着玉扇缓步而行。
不远处,一个卖棉花糖的小贩奋力吆喝,男子当即停了脚步,顺声看了过去。所谓求人办事,送礼得送好。既有求于人,就得送对方心头好。裴子戚虽然对棉花糖一点不感冒,但不妨碍他买棉花糖去讨好孙翰成。
他阔步走去,远远瞧着摊前还有另一名男子。待他走近,小贩恰好做好了一份棉花糖,把热乎乎的棉花糖包裹好,递给了那名男子。男子接过棉花糖,连忙展开箬叶,仔仔细细的重新包裹。
小贩笑说:“客官,您包得真好。我买这个棉花糖都好些年了,都没您这个技术呢。您包得这般好,是送给很重要的人吧。”
男子点点头,柔声道:“送给我儿子,他爱吃这个。”
小贩乐了:“哟,客官瞧您的样子,您的儿子得二十好几了吧,他还爱吃这玩意?”
男子小心翼翼把棉花糖揣进怀里,笑着说:“爱吃,每回我给他带,他都吃得干干净净呢。”
小贩恍然大悟:“客官,您这么一说呀,我算是明白了。您怕是经常不回家,这回一趟家,您带啥玩意您儿子都爱吃。”
男子笑了笑:“别看我年纪一大把了。其实我也爱吃这玩意,这一点上他像我……”
“这不是孙大人吗?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慵懒的嗓音飘然而至。男子下意识凝了笑容,又马上展颜而笑。只是一个笑容真诚,一个笑容虚伪,他转身道:“原来是裴大人呀,我还当是谁呢。大人真是客气了,在大人面前我怎么能算大人呢。”
裴子戚徐徐走近,笑道:“孙大人买棉花糖呢?”又对小贩说:“给我也来一份棉花糖。”
孙禄讪笑一下,轻轻点头:“是呀。从小就爱吃这个,所以瞧见了就买一点吃。”
“原来如此。”裴子戚顿了顿:“既然大人爱吃,那不如多买一份吧,毕竟买一次棉花糖也不容易。”说着,又对小贩:“再来一份棉花糖,我一起付账了。”
太监不能随意出宫,不过坐到孙禄这个品级,出宫倒是可以随意了。只是,平日里洛帝离不开他,出宫一趟也是实属不易。
孙禄连忙摆手道:“裴大人,不用了不用了。我都年纪一把了,这一份就够了,吃多了就牙疼了。”
裴子戚礼貌笑笑:“付过钱了吗?若是没付……”
孙禄抢过话,笑道:“付过了。裴大人这一片好意,我是记在心上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为难道:“我出来有一段时辰了,这……”
裴子戚玉扇敲了敲手心,轻轻笑了:“大人有事尽管先走,不必顾忌于我。我这里,估计还得有好一会儿呢。”
孙禄拱手道:“那我先告辞了,改日再见。”
裴子戚点点头,看着孙禄的背影,渐渐没了笑容。平静的面庞下,一双眸子隐隐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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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街道,此时人头攒动,沸沸扬扬。街道中央一座饭店耸立,金镶的招牌闪闪发光,上面刻着‘戚斋’二字。彼时,门口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他垫着脚尖,伸长脑袋张望,神情充满焦虑。
待过片晌,另一名男子匆匆走来。他卷着裤腿儿,一只木头做的脚掌露了出来。他一瘸一拐的前行,没好气说:“木小树,你找我有啥事?火急火燎的。”
木小树用手背踱了踱手心:“大人呢?你不是说大人要来吗?合着我等了半个时辰了,连大人的影子都没瞧见。”
男子如实说:“老爷让我先来给你带个话,他说他稍后就来。估计老爷是步行前来,没那么快,你耐心等等。”
木小树急了:“你怎么能让大人步行前来!王木奉槌,你真是越活越木奉槌了!以前在军营里,你就是个二愣子,现在你就是个二傻子!”
男子不悦道:“这是老爷吩咐的,难道我还敢不听老爷的话?你又不是不晓得,老爷是个有主见的人。”
木小树愣了愣,叹了一口气:“那我再等等……”
“等什么?”一道慵懒的嗓音突如而至。木小树赶忙转身,一脸欢喜:“大人,您来了呀,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
裴子戚笑笑,不疾不徐道:“我求于你,怎么会不来?”顿了顿又说:“现在方便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