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树连声应道:“方便方便。”他一边领路一边又说:“老王一通知我,我就备好了包厢,就等您来了。您千万别说什么求不求人的,有事吩咐一句就行了,大伙都等着为您办事呢。”
裴子戚随他身后,面上带笑,却是缄默无言。两人穿过热闹的大厅,进入僻静的包厢。木小树解释道:“这个包厢位置偏,别说客人不来,就连伙计也很少来。大人,您就放心吩咐,不怕有人听墙角。”
裴子戚笑了:“又不是什么要紧,他们爱听不听。不过,僻静的地方也好,能好好安静安静。”
木小叔为他斟一杯茶:“大人,到底是什么事让您亲自跑一趟?”
裴子戚接过茶:“我想让你找一个人。他叫万俟单,此人曾是云锦云先锋的副将。”
当年,三皇子深入西北腹中,接连七日未传出消息。后来传出了消息,却是求救噩耗。云锦当机立断率军队前去营救,结果几乎全军覆没,葬身于西北腹中。这个万俟单便是幸存者,也正是他把云锦的死讯带回了京城。
木小叔坐下来,皱眉道:“我记得云先锋死讯传回京后,这人没过多久就消失了。如今时隔多年,怕是有些难找,需要花费一些时日。”
裴子戚笑得很淡,仿佛真的不在意一般:“不打紧,找到总归是好的,找不到也罢。”
木小树沉默少焉,踌躇道:“大人,您比我有主见,应该知晓当年的事问三皇子殿下最好不过。他是当事人,比旁人要清楚许多。如今三皇子殿下住在您府上……”
裴子戚端起茶杯,打断说:“此事不宜把三皇子牵扯进来。莫说是他,就连我也不宜牵扯,故而才托于你去查找此人。”
木小树楞住了:“莫非当年的事有蹊跷?”
裴子戚轻抿一口茶:“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好,于你没有任何好处。”又道:“如果你找不到万俟单,可以试着去找其余幸存者。”
木小树矢口应下,打包票说:“您都给出这么大范围,我们铁定给您找着。”
裴子戚放下茶杯:“那好,此事就麻烦你操心了。”说着站起身:“我还有要事就不多留了。有任何的消息,你派人去府上报个信,我会来找你的。”
木小树为他打开门,笑说:“我们做事,您就放心好了。我们都是府上出来的人,哪会不懂您的规矩。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些都是我们应当做的,大人您客气了。”
裴子戚笑了笑,不再言语。他从后院走去,直接上了马车,理了理衣袍道:“去孙府,动作快一点。”
车夫吆喝了一声,驾着马车火速前进。一炷香的时间,便赶到了孙府。裴子戚只身下了马车,望着朱红的大门,面庞忽暗忽明。他走上台阶,握住铜环轻撞朱门。
待过片晌,朱门缓缓轻启。一个脑袋伸出,定眼瞧看,连忙打开门,笑道:“裴大人,您来了呀。快请进,请进。”
裴子戚迈进大门,轻笑说:“在干嘛呢?”
小厮不好意思说:“小的刚刚打了一会盹,听见有敲门声才醒来。这不,动作就慢了一点。裴大人,您大人不见小人怪。”
裴子戚扬眉笑了,又问:“你家老爷呢?又在后院习武?”
小厮一边关门一边说:“没呢,在书房。”又道:“裴大人,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派人去通报老爷,说您来了。”
裴子戚愣了愣,转眼笑道:“这倒怪了,居然在书房里。”说着,他按住小厮的肩膀:“用不着费这个礼,还让他跑出来接我,我直接去找他就行了。”语罢他松开手,只手位于腹前,阔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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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微掩,书房内高大的身影拉长了影子。他身着雅白衣袍,微垂着头颅,眉宇间倦着愁云。裴子戚站在门外,安静的瞧着。待过少间,他清了清嗓子,戏笑说:“今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又是白衣又是书房,这不像你呀。”
孙翰成抬眼看去,愁云转瞬散去,笑答:“你怎么来了?府上这些兔崽子该好好教训了,你来了也不跟我通报一声……”
裴子戚进入书房,挥挥手道:“得了得了,我们之间还用计较……”后话突然断了,视线落在桌面上。他饶有兴趣走进,指了指箬叶盛放的棉花糖:“棉花糖?你出去了?”
孙翰成摇了摇头,毫不避讳说:“没有。我父亲来了,是他带给我的。”又说:“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事?”
裴子戚瞧了两眼桌上的棉花糖,一边叹气一边从怀里拿出棉花糖:“我知道你喜欢吃,在路上瞧见了便买了一点。想来你有了父亲的棉花糖,应该不稀罕我的棉花糖了。”
孙翰成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欣笑道:“别说就这么一点,再来一个十倍,我也吃得下。”
裴子戚打趣道:“我说你都二十有余了,还爱吃这种小孩子的玩意,也不怕吃多了牙疼。”
孙翰成展开箬叶,用木棍戳了一块棉花糖,连忙塞入嘴巴。他边吃边道:“我牙口好,你少操心。送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你别打主意。”
裴子戚瞧他护犊子的模样,禁不住的笑了:“你知不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知道呀,有事求我吧。”孙翰成放下手中的棉花糖,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吧,要是事情不难我就应下了。”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裴子戚消了笑容,一字一句道:“吏部尚书周刑。”
第四十九章
孙翰成看着裴子戚,一字一句道:“你准备对云家动手了?”
裴子戚愣一下,迟缓的点头:“你答应吗?”
“我不答应。”孙翰成唰地站起来,严肃道:“四年了,你都忍了四年了,为什么不再忍忍?何必急于一时对云家动手。”
裴子戚垂下眸子,闷不吭声。是呀,忍了四年了,任务完成百分八十三了。只要再忍忍,任务就差不多完成了。届时再对云家动手,他就可以安然离开了。可见到云穆嫣后,他一秒都不想忍了。
孙翰成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吏部尚书周刑是皇贵妃的父亲?虽然皇贵妃去世多年,但是陛下从未忘记过娘娘,反而日益的愧疚。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陛下私下有多纵容周刑,你何必现在去招惹他?”
“知道。”裴子戚轻轻说。
周刑与云以钟,一个尚书一个主事却是同窗契友,交情甚好。有传言说,是因为云以钟曾舍命救过周刑,结下过命之交的缘故。不管这个传言是不是真,周刑对云以钟都是掏心肝的好。
当年,周刑还在兵部出任尚书。是他一手提拔了云以钟,让云以钟从一个小主事,成了如今的兵部侍郎。再后来,周刑从兵部调到了吏部,云以钟继续呆在兵部,两人才减少了来往。
周刑出任吏部,两人减少来往乃是正理。这并不能表达云家出事了,周刑就会坐视不管。而今,裴子戚要对云家动手,这样的潜在危险他不得不设防。
孙翰炸毛了,咬牙道:“你知道还要作死?你别忘了,除了陛下还有二皇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周刑是二皇子的外祖父。”
裴子戚沉默了,缓缓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孙翰成与他对视凝望,慢慢泄了气:“你别太乐观。我只答应你去查,还不一定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裴子戚笑了笑,轻声说:“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若是你没查出什么,肯定是没用心查,别想忽悠我。”
“裴子戚,你当我是神仙啊?”孙翰成一下又气炸了:“人家是两朝元老。我呢?不过为官几年的小喽啰,你太瞧得起我了吧。”
“我不夸你,你还真谦虚了。”裴子戚扬起眉尾:“你孙翰成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吗?远的不说,就说杜琼儿那件事吧。我运气向来是不错,可还没好到随便一逛,就能逛到好戏的。就那么巧碰见了二皇子回京、杜琼儿卖身葬父?这一桩桩一件件,还瞧不出是你从中作祟,我这一双眼睛就白长了。”
孙翰成双手环成圈,不满说:“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跟我说呀。害得我还以为人情白做了,伤心好几天呢。”
裴子戚用玉扇轻敲桌面:“你还好意思埋怨?拐弯抹角跟我说出去走走,一个人又跑去买棉花糖。你就不担心我走茬了,眼睁睁错过一场好戏。”
“那就两条道,你一条我一条,还能走茬了去?”孙翰成哼唧一下:“为了促成这事,我废了两个暗桩。你就知足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的确,杜淳虽是一个蠢蛋,但也不至于想出这般愚蠢的办法。除非有人私下怂恿他,再加上对二皇子的轻视,才促成了这件大蠢事。
相对的,裴子戚讨厌杜琼儿,却费心让她当上皇子妃也是有原因的。人一旦绝望就会变成疯狗,逮谁咬谁。裴子戚给杜淳一点希望,换得让他安心的去死。既能让此事云消雾散,又能打击大皇子,那一点讨厌算得了什么?
“多谢孙兄,在下感激不尽。”裴子戚连忙道谢,接着话锋一转:“对了,刚刚在外面瞧孙兄,愁云满面的。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好呀,裴子戚!”孙翰成横眉竖眼,站起身说:“为了你,我头发都差点愁白了,你倒笑话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