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妁 by:寒月笼纱【完结】(20)

2019-02-23  作者|标签:寒月笼纱

萧景默愣住了,端着酒杯呆了好一会,才突然“呵呵”笑着:“当初不过一时兴起,那般模样的俊秀人儿,看着就叫人心痒。我萧景默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简若林再好,也还没有那个本事叫我为他舍弃了这世间大好佳人。”说罢一把拉过旁边侍酒的少年,拥进怀里,几番轻薄捏弄。

白琦看了看他,也不再多话,同样抱了一个美人入怀,愉快地逗弄起来。

顿时便是满室春光旖旎,浮动荡漾。

“萧公子都好些天没来了。”小四儿一边研磨,一边小声嘀咕。

简若林正在临帖,一副《兰亭序》的行书临到了一半,手腕不自觉地一颤,一大点墨汁便印上了素白宣纸,这幅写了半天的字,也算是宣告彻底毁了。

心头一颤,有什么东西爬进心底恶劣作祟一般地,咬啮性地隐隐心烦。

被小四儿这么一提醒,便想起了那个叫萧景默的人。

初见的时候,那个人搂着他动手动脚,嘴里动作里没一点干净,急色荒唐得十成十就是一个浪荡公子。后来再见他,那人身子骨里藏着含着的那股骄奢淫逸和蛮横无忌,即便被他从容不迫的谈吐和举止言行间的华贵遮掩了不少,可毕竟是刻入骨髓的东西,就像他大哥说的那样,一看就是“浪荡轻浮,寡情薄幸”。

这样的人,别说是做朋友,就是见一眼,也叫他心生排斥厌恶。

简若林原先想着,再不要和这样的人有什么联系,他尽管痴缠,自己不理会也就是了。可是再到后来,那人日日从墙头翻进来,跟小四儿抢着活干,端茶递水,擦汗打下手,他若是不满地望着他,他便笑嘻嘻地来一句:“怎么,茶太凉还是墨太浓?”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简若林在他这幅攻势之下,连赶人的话都说不出口。

有时候也会跟那人下下棋玩玩筝,也有很多次,看起来恶劣无用的男人,会亲手为他泡茶。不得不承认,萧景默真是泡了一手好茶,他认真煮茶的样子,半点没有平日里的轻浮疏狂。然后他把泡好的茶端给他的时候,会一脸讨好地看着他,说:“尝尝味道怎么样。”

若是情人,萧景默确实是这世上最体贴最温柔的情人。

端给简若林的茶水,永远只有七分烫,温度适宜,刚刚好入口;天气微冷,便提醒着该加一件衣服,或者干脆过来,不管简若林的抗议,将他的双手放进怀里暖着;时不时爱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拿简若林来打趣,占一占口头便宜过瘾,可一旦简若林真的恼了,又开始嬉皮笑脸引开话题,让人想追究都觉得似乎理亏。

到了最后,不知不觉,简若林便陷进去了,陷得莫名其妙。

要是有人问他,你喜欢萧景默吗?你为什么喜欢他?只怕简若林也答不上来——可是做过了那样的事,说了那样的话,如果不是两心相许两厢情愿,又会是什么。

远处一阵喧嚣,敲锣打鼓,声震如雷,简家小院在巷子深处,也听得分明。

小四儿出去倒了杯茶,不一会儿就从院子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公子,傅家少爷娶亲了。”

简若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哪个傅少爷?”

“还能有谁,城北流韵栈傅家的少主子,叫做傅少卿的。”

简若林觉得傅少卿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前些日子红袖坊自毁手腕的那个决烈女子,孑然一身将自己赎出欢场,似乎便是为了这么一位傅公子,於是脱口便问:“新娘子是谁?”

“不清楚……只听说是朗员外家的千金,是个美人儿。”

简若林心头一动,搁下笔:“小四儿,给我备马车。”

“嗯?公子这是要去哪?”

推开老旧的木门,“吱呀——”刺耳地一声响。

房间里晦暗一片,形容憔悴的女子坐在简陋的床炕上,缩在角落里。头上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是此刻已经松开了,松垮垮地挂在头上。头发间一朵素白的小花簪在那里,成了屋子里唯一能被看清的颜色。

原本明艳照人的美人,此刻却一身村妇的打扮,住在这破旧的小屋里,形容枯槁。

“他待我那样好……”婵娟的一双眼空洞地直视前方,没了往日不顾一切的神采:“即便我离开了红袖坊,不再有往日的风光,他也小心地把我捧在手心里宠着疼着。骂我傻……不该作践自己。”翻出白皙的右手,上面一整片的灼痕,狰狞可怕。

“他说喜欢我,要娶我为妻,还说无论如何也不会委屈了我。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说什么话都绝对不是哄着人玩的。我穿不起绫罗衣裙,买不起脂粉梳妆打扮,甚至以后也不能再弹琴给他听,可是就是这样,他也不嫌弃。”

“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不管不顾,怎么都要离开红袖坊,清清白白地跟着他。”

“我想跟他在一起啊……可是为什么就不行呢?出身低贱又怎么样,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也不是我愿意的。我好想……以后给他生个孩子,一家三口,高高兴兴,没有名分也不要紧。那天他来,却告诉我他要娶亲了。”

“和我在一起不过是逢场作戏,是我自己太当真了……他的家庭他的亲族,容不下一个出身青楼的歌妓……我任性地为自己赎身闹得满城风雨,可想过他会因此受人话柄议论纷纷……哈哈……如果是这样,那些甜蜜温存,那些义无反顾,都算什么?!”

说到这里,空洞地眼神里一抹凄厉狠烈的绝望横扫过来,盯着简若林:“你说这都算什么?!”

简若林被她的悲伤和绝望深深笼罩,透不过气来:“婵娟姑娘……”

“简公子,我好恨,为什么连他,也只是薄幸儿郎?!”婵娟声泪俱下,音色嘶哑:“若能全了这段情便也罢了,可这世间,又哪里有真情可殉?”突然一翻手腕,也不知道她左手什么时候藏了一只钗子,对准心口,就狠狠刺了下去。

“啊!”小四儿惊叫一声,随即便被婵娟胸口涌出的大量鲜血骇白了脸。

简若林冲上去,却来不及夺下她手里的钗子,只能尽力捂住她胸前的伤口:“你、你怎么能这么傻?!”回身对吓呆了的小四儿喝道:“还不去请大夫!”已是目眦尽裂。

小四儿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婵娟软倒在榻上,看着简若林,素净如莲的面容上露出骇人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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