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公子……你是好人。”有鲜血从她嘴角涌出来,越发显得凄厉,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走了,我也坚持不下去了……倒不如……不如归去。”那一钗,要命地狠狠扎进心口,实在太过狠绝,婵娟她……竟是真的连转圜的余地都未留。
简若林握着她的手,却只是徒劳无措。
“我这一生……只想遇到个能好好、待我的人……可惜……”声音减弱,慢慢闭上了眼,清冷的泪珠从眼角滚落。白玉似地手一松,软软地搭在身侧。
曾经艳冠苏州城的女子,红袖坊以琴技闻名的花魁,这样痴傻地付上了所有。
简若林脸色苍白,心底那股的绝望哀伤止不住地翻滚弥漫。
第十一章
婵娟最终还是被救回来了。
那一钗扎得虽狠,可是毕竟一介女子力量有限,加上人受到外力重创后总避免不了下意识地抖动躲避,那根钗子,便不偏不倚地刚刚好从心脉处擦过。
只稍用力时腕力再稳一分,钗入心脉,便是另一种回天乏术的结局。
——这样活了下来,对於万念俱灰的婵娟来说,究竟是幸运,抑或是不幸?
将伤重的婵娟托付给万花园的管事,一路上简若林的脑海里都是那张惨白绝望的素丽面容。身上的伤口在细心调养下渐渐好起来,但是心底那道伤口,却要用多少的时间,才能让它淡化去一点?
看到她那副样子,简若林就无端觉得难受,当时也没多想,就是蹲到她床边低声述说:“婵娟已经死了,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现在,便用新的生命……好好地活下去吧。”
骄傲如婵娟,用一根钗子结束自己的生命,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能成全自己尊严和真情的方法。可是连死亡都被剥夺,这才是真正的万念俱灰。即便后来醒过来,也只是微微睁开眼,目光飘忽眼神游离,像一副被掏空了魂魄的空壳子。一直到听了简若林的话,她的眼睫才轻轻动了动,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往事种种,譬如昨日。执念越深,受的伤也越重。
简若林亲自拿毛巾替她温柔拭泪:“留芳阁的百花园里还缺一个造花的香主,你若是肯,便留下来帮我吧。”窗台边上挂着一株兰花,墨绿色的细长叶子下垂,在风中摇摇偏飞:“以后得了空,多照看照看这盆花儿,这品种稀罕,性子也刁钻,不好养呢。”
也不知道婵娟有没有听进去,不过几天后再来的时候,婵娟面色泛白地坐在桌子前面,拿了剪子正修剪着盆中的杂草旁枝。虽然看起来依旧憔悴孱弱,但是眼里已经有了两分生气——人一旦有了可以寄托的事物,有了值得忙碌的目的,便不再轻易被悲伤绝望所俘获。
留芳阁制香,所需的鲜花也很多,最开始的时候,是跟当地的花农定期订购,后来留芳阁的规模渐渐扩大,便特意建了一座“百花园”,种植各类珍稀香花。
婵娟伤愈之后,便改名为月娘,待在百花园里侍养花草,自此足不出户,只与香草鲜花为伴。
简若林一开始还是放心不下,隔三差五就会来百花园看她。次数一频繁,百花园里的花奴、下人等等,见着了两人相处甚欢,便隐隐地传出了些旖旎流言。
有一回简若林再来的时候,月娘便郑重地看着她,神情冷淡:“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月娘也看透了许多东西,轻生这般痴傻念头,日后是不会再有了。月娘在此,谢过简公子再生之恩,也请公子,不必再为月娘费心。”
简若林心中明了,便点了点头,随后来百花园的次数,也就逐渐减少了。
某次在回程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呼朋引伴的萧景默一行。
那会儿,萧景默已经累计连续“消失”了半个多月,乍一见面,双方都是一愣。
简若林是习惯的素装打扮,清丽淡雅,衣袂带风;萧景默则是被一群华贵公子推搡着,说说笑笑,活脱脱就是一个浪荡轻浮的纨裤子弟。
萧景默手里拿一把白玉乌丝折扇,装模作样地在手心里敲了两下,然后二话不说,撇下他那一堆狐朋狗友,上前拉起简若林的手就走。
简若林为了婵娟的事,这些日子也没少操心,那样惨烈的经历,看到了,便再也挥之不去。要说身心俱疲,简若林或多或少也真是有点。所以萧景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拉他走的时候,他没甩脱也没说话,就那样乖乖地被他拖着走。
到了无人的偏僻深巷里,萧景默便将人推压在了墙上,右手扣住他的后脑,狠狠地吻了下去。颇带一些粗暴味道的啃噬,手从衣裳的缝隙里摸进去,在滑腻一片的胸膛上急促地摸索,用力地揉捏。
一吻方毕,分开的唇齿间一缕银丝,连接着两人的嘴角,别有一番淫靡气息。
萧景默的手极其霸道地圈住他的腰肢,带进怀里,故意凑到他颈窝里,咬了一下他敏感地耳垂:“若林可想我了?”温热湿气喷在颈间,又酥又麻。
简若林被他揉弄撩拨得有些失神,目光黯淡,落在萧景默身上,便如星辰一般忽明忽暗,华光流转,美目盼兮。
“想。”豪不矜持地便低声说出了真心话。
这个答案却叫萧景默觉得有些意外,微微错愕,但很快便莞尔,抱着他欣喜如狂:“呵呵,我也想你了呢。想死我了。”一低头,又在那水润红唇上吮了两回。
换了往日,简若林定没有这般乖巧,多少也要推拒几下,秀气的脸蛋红红的,害羞得表情隐在明眸雪肤下,格外动人。但是今天,羞涩地小情人却只是闭了眼,浑身放松地靠在他怀里,安静温顺得像一只听话的小动物。
萧景默抚着他的头发,手指顺着发丝往下滑动,到了尾端,便捻起一缕绕在指尖把玩。
简若林闭着眼靠在他肩头,又温暖又舒适,一时间便不想再离开。
贪恋触手可及的温暖,可是又害怕这样的温暖来得容易去得也快,因此陷在自我的矛盾纠结中,不得解脱。
可是现在觉得有些累了,或许是因为萧景默半个多月的“销声匿迹”,让他渐渐开始明白自己亦是执念深种,再也放不开手;也或许是婵娟的不幸,叫他看清了世情冷暖,如若连这到手的幸福都惶惶惑惑不好好珍惜享受,等失去了错过了再来惋惜,岂不作茧自缚。忽然间就想通了许多,也不能说是忽然间吧,而是一日日地累积,一天天地琢磨,最后得出了结论,想那么多干什么呢?结局如何,谁也无法预料,可是既然已经走出了第一步,现在畏畏缩缩左右踌躇,何其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