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妁 by:寒月笼纱【完结】(28)

2019-02-23  作者|标签:寒月笼纱

天色还早,他拐过一条街道,却突然弹起,捂着嘴冲到路边,将早上喝下去的药汤吐了个干净——其实那日病后就一直这样了,喝下去的药,总是不受控制地因为反呕,很快就会被吐出来。但是他却悄悄瞒着,药是照喝不误,但是每次喝完,就以种种借口遣开所有人,等到恶心感上涌的时候,才不怕被人看见、发现。

第三天,简家递进来的帖子一日未断,流水似的涌进来,陆陆续续。简若林一封封地打开看,越看眉头锁得越深。中间有回想站起来拿个本子,却是一起身便一阵晕眩,身子一歪,撞翻了桌上摞着的账目书册,失去平衡感的简若林头重脚轻,重重摔在地上。他试了好多次,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第四天,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惨状,面色惨白双眼浮肿,却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绝对不能倒下!可惜挽发的时候摸到手边的桃木簪,所有的努力便尽皆化为泡影,他想起了那夜的万家灯火,想起了那人嘴边浅淡的笑,想起了他柔情无限的低语。

他对他说:我喜欢你……

他呆呆地坐到夜半,灯罩里的烛火早已燃尽,只余一缕青烟几块烛泪。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雷鸣一阵怒过一阵,一片黑暗中,每当雷电亮起,便映出一道惨白。瓢泼大雨,肆意倾泻,狂风吹起落叶繁花,电闪雷鸣生生怒吼。

握着手里的桃木簪子,温润的质地深深陷入皮肉,摩挲肌理。仰起的头上泪流满面,眼睛一眨不眨,但是两行清泪却汩汩涌出,格外凄凉。

简若林起身打开窗户,大雨泼进来,大风猎猎似要将他吹倒。但是他就那么倔强地站着,脸上未干的泪痕被雨水遮盖,再也寻不见踪影。

风雨声中,低低的轻叹几不可察:“景默……”

萧景默出现的时候,简若林还在昏迷中,浑身抖得厉害,脸色难看得就像死人。

今天偶然听见有人嚼耳根子,说是简家的二爷病重,不省人事,大夫换了一轮又一轮,但是人却一点不见起色。说到病因,居然是忧思成患——於是便不由得叫人猜测其“忧思”之因,版本有很多,像样的不像样的都有。

萧景默心如明镜,一个咯!,便冒出了一个念头——莫非简若林是因为自己?!

可是那个人铮然若竹,明明是副外柔内刚的性子,怎么会因为私情以至於此?

鬼使神差的,萧景默一整天心神不宁,入了夜便熟门熟路地翻墙爬树,摸进了简若林的房间。不看还好,一看见简若林卧在榻上出气多进气少得样子,就无法控制地心疼起来。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简若林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口里一句句地低吟,大汗从额角不断地冒出来,脸色灰白,整个人抖得不像样子。

才几天时间,这个人,怎么就能把自己整弄成这副模样?!

萧景默本来只准备悄悄进来看一眼就走,但是瞧见简若林这副模样,再狠再硬的心肠也无法叫他置之不理。把人搂进怀里,那人冰冷的体温,颤抖的幅度都毫无遗漏地透过肢体接触传递过来,昏迷中的人儿艰难地呻吟:“冷、好冷……”心头像被什么狠狠击中,萧景默紧紧抱着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好难受……救救我……”简若林含糊不清地低吟着,轻轻细细的声音带着浓重鼻音,倒像是抽噎一般可怜:“我冷……”

无论怎么努力,也止不住怀中人儿的剧烈战栗,怀里像抱了一块冰,透心彻骨的冷。萧景默皱着眉看着蜷缩起来的人,一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真的很难过,露出一副荏弱无助的样子。

犹豫了一会,终於还是没有放手,手探进衣袖中摸出一块锦帕,轻柔地为他擦拭冷汗。

这样一折腾,就耗费了将近两个时辰。萧景默就坐在床边,看着他挣扎,低语,而后终於渐渐归於平静,安顺如小猫窝在他怀里安眠。

静默中,男人也细细思量了许多,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本该举手无悔,但是几日下来,却始终烦躁不已。那日说出来那些话以后,回去的路上也兴致缺缺,满脑子都是简若林凄凉的笑挺直远去的背影。

不能说是后悔,只是兀自残存一些举棋不定。

轻轻叹一口气,萧景默小心地抽身,将安静下来的人儿安放在床榻上,掖紧两边的被角。

若明知是场游戏,还要付出真心,岂不太傻。仿佛想通了,萧景默转身离去——露水相逢,何必故作痴恋扭捏姿态?

决然的转身,却被身后的低声呢喃震住,如遭雷击。

简若林低声地哭泣着,泪水从紧闭的眼睛里流出来,人还是不清醒的,但是那一声声呼唤,尽皆痛入骨髓:“景默、救救我。”

……

天明破晓,雨后初晴。

简若林从睡梦中睁眼,挣扎着坐起。

床边是一方忘却掩饰的凌乱压痕,空气里残留的隐约气息,还有梦中辗转的温柔,肌肤相触的温暖,一幕幕呈现回放。

那眼沈寂如一潭死水,看不出情绪。

这场大病,耗光了简若林本就不多的精气,腰肢被腰带一勒,更加显得纤细可怜。

婵娟……哦不,如今已经是月娘,在见到简若林的时候,心中也是一惊,拉着他左看右看,不住念叨:“怎么就成了这样。”她年长简若林两岁,又因为傅公子一事,虽是年纪轻轻,也带了几分沧桑感,面对简若林的时候,更如长姐一般。此刻见到他病中的虚弱情态,心疼不已,连连絮叨叹息。

简若林还得反过来安慰她:“没事的,已经大好了,只是模样看着有些吓人罢了。”

寒暄两句,月娘终於还是开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你糊弄别人也就算了,可糊弄不了我,要不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也不至於这副样子。”

简若林脸色瞬间就白了几分,却兀自嘴硬,呵呵笑道:“也没什么事。”

月娘也不勉强他,只说道:“你不肯跟我说,我也就不问了。只是这世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只要有时间,熬过最艰难地时候,再往后……也就好了。”后面几句说得有些凄凉,许是想到了之前的伤心事,带了几分唏嘘。

简若林便也默默地不搭话,手指敲着桌面,目光沈沈。

好一会儿才看见月娘笑开来,连珠炮似的边笑边说:“好了好了,不提那些。你身边没个女人照顾着,最近有空就多过来这边吧,我刚跟厨房的刘婶学了些手艺,煲点好汤给你补补。”她本是灵动慧黠的女子,前些日子想不开,但过了这一段,也几乎能够将其放下,不再一味痴缠。言谈中清亮飒爽:“你也是个男人,居然像个姑娘家似的,弱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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