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只有月娘,几乎天天到藏娇山庄报道,端着亲自熬制的汤水药膳,还负责每天为简若林的手伤换药。一方面是因为简若林的恩情,还有一方面则是因为对简若林的愧疚,月娘照顾他的时候,像是要赎罪一般,便事事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他人。
“林清大夫据说是‘圣手神医’的传人,皇朝之中,数他的医术最为厉害。他既然说了这手指好好保养不会落下病根,想来不至於是假话。你可得注意了,伤口上小心不要碰到水,也不要到处乱摸乱碰,回头等结痂脱落,保证连疤痕都不会留下……呵呵,这是林清大夫跟我打的包票,他要是敢骗我的话,就算打不过他,我也要去找他理论的……”
月娘不知道是怕简若林闷,还是必须用说话来掩盖心中的慌张愧疚,这些日子,本来不是怎么多言的女子,却絮絮叨叨地在简若林窗前说个不停。
简若林自然也不去点破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淡淡笑着听着,合适的时候便应和一两句,倒也不会冷场。
月娘将简若林的手指重新包好以后,收拾着刚刚换下来的旧纱布,几次看了简若林,犹豫不决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我认识地月娘,可不是一个扭捏女子啊。”简若林很怕月娘因为这回的事情负疚太深庸人自扰,所以在她面前总是一副笑语温柔的模样,连调子也轻快不少:“你如果有话跟我说,便但说无妨。你我之间,难道什么时候生分了不成?”
月娘仍是踌躇了一下,眼睛不敢直视简若林,犹豫着开口:“你和萧公子的事……可是真的?”
简若林真没想到她会突然间问他这个,一时间呆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月娘偷偷瞧简若林的神色,咬了咬下唇:“月娘无意窥探他人隐私,只是,你和萧公子之间……”不知如何措辞,顿了一顿,才续道,“难道、难道……”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简若林沈默了一会,半晌才从喉咙中闷闷地挤出一句:“都已经过去,还替它做什么。”
这回月娘才是真的惊讶:“这么说来,是真的咯!”仿佛是难以置信,月娘脸上露出了惊疑的神色,口中低声喃喃:“我原以为只是风言风语,没想到……”
之前萧景默招摇太过,两人初恋之时,又颇为如胶似漆,早有两人断袖的传言传开,知道的人听过的人只多不少。萧景默对此不以为意,简若林心意坚定之时也并不把外人的看法放在心上,是以都不曾理会。月娘自然也听过这样的传言,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往心里去,甚至没有找简若林问一问真假。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些无聊之人构造出来的,茶余饭后供人碎语谈笑的茶资而已。
其实那次简若林来找自己,又毫不避讳她日日上留芳阁探视送汤,却在几日后阁中遭逢突变,简若林病倒,那时候支撑留芳阁的,居然是那个和萧景默。那个时候萧景默站在简若林身边,像一个影子,却更像一个隐於幕后的守护者,以一种绝对强硬的姿态护着简家、护着简若林。那个时候,她的心中并不是没有怀疑。
只是,男子相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就是古籍之中提及,也只是草草一笔带过,是以月娘不敢、也根本没有真的往那方面想。
第一次直白地得知二人的关系暧昧,却是从蓝渊口中说出。如果说,蓝渊所言尚可以归结为道听途说,那么此刻,简若林的承认,便是十打十的铁证。
简若林无论怎么看,也是个循规蹈矩、教养良好的贵公子,怎么就会……
月娘摇了摇头,复又想到,那个萧景默又何尝不是谈吐不俗,富贵人家。
“月娘也觉得,男子相恋不应该吗?”
“不是。”出乎意料是否定的答案,月娘说道:“是否相恋,根本就不关乎家世、身份、种族、国家,甚至是……”尾音拉长,月娘的眉目上挑,目光落在简若林身上:“性别。”看到简若林浑身一震,愣愣地看着他,又道:“或许我无法理解,可是我知道,你和萧公子,都不是坏人,你们相爱,也没有害了谁妨碍了谁,这就是了。”
“月娘,你……”
“可是你和萧公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简若林张了张口,却发现突然间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反反覆覆滚动的,却是他和萧景默曾经有过的点点滴滴。相遇、纠缠、爱恋、背弃、算计……种种种种,因为太过沈重,一时之间简若林反而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别怪我多事,我也只是奇怪,萧公子敢为你劫狱,敢为你得罪当朝丞相之子……你被救出来之后,浑身是伤,他衣不解带地守着你、看着你,那样子,我就是个局外人也看出来你们两个不对劲了。可是前两天你伤势稳定了,一知道你要醒来,他居然就远远避开去了,好吃好睡,连见都不见你一面。”月娘说着,不知觉就握住了简若林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腕,轻轻叹了口气:“你们既然这么不容易,又为什么还要相互折磨呢?”
简若林便觉得心头某处被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止不住地哆嗦。
第二十四章
月上中天,灯火摇曳。
萧景默喃喃念着:“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想当日不过是从胸中文墨中信手拈来的几句情诗,还颇为附庸风雅地誊写在桃花笺上,每日不断地差人送过去。
虽然说是为哄情人而使的小手段,但是心底那股子满满地窃喜和忐忑,跟热恋中的愣头傻小子一般无二。给他甚至还派出了影卫,去探听那人的消息。听说那人把桃花笺揉成一团的时候,心都揪起来了,可是听说那人随后又把纸张细细碾平,小心收起,萧景默便乐得天南地北都辨不清了……
往日那些细节清晰地浮现,才惊觉,原来一直以来,只是自己没有看明白。他怎么会以为那是逢场作戏呢?真是太傻。
“听说人已经醒了,好汤好药地养着。那伤看起来虽然可怕,到底不伤根本,这么调养个个把月,估计也就没事了。”白琦忍不住开了口。
“没事就好。”萧景默自顾自地摩挲着掌心的碧玉簪子,整个人看起来无端端透出一股子苍白来,低低又重复了一回:“没事就好。”
白琦实在见不得萧景默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至於吗?不就是个男人。”说完自己觉得有些怪怪地,脸上挂上几分讪讪的表情,瞄一眼他手里的簪子,又道:“既然难受,何必一直拿在手里摸着看着,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