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看我会更难受。”萧景默正儿八经地回道:“你说的没错,我这就是自作自受。”
白琦於是便噤了声,可是还是每天很勤快地来回跑,有意无意地带来一些有关简若林的消息。
“人今天已经能下地了,倔得很,听说一醒来就囔囔着要回简家宅院去,现在刚能走两步,就不肯再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白琦脸上带着一抹可以称之为不屑的表情,呲声道:“呲——真是瞎折腾。”
“今天就好多了,鞭伤都结了痂,手上的伤严重些,可是现在手指也能轻微动一动了。”
“那个叫做月娘的可真是勤快,天天往这跑,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我说景默,你还真放心让他们两个就这么呆着。”
最后,他说:“景默,去看看他吧,总这么避着也不是个事。”
萧景默坐着,听了这话,眼底那股子落寞便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和简若林不过隔着一座院子,可是他已经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你现在在做些什么,又在想些什么?萧景默已经不敢去猜,也着实猜不透。他痛心简若林的算计和决绝,可是更痛心的,却是将那人逼迫自此的人,便是自己。可不就是作茧自缚?
犹记当时,他翻墙而入,盛装打扮的简若林美如仙人。薄醉之后,他偎在他怀里,醉眼迷离,轻声问他:“你的真心,我究竟能信几分?”那时的他,被随之贴上来的柔软双唇冲昏了头脑,根本不及去细细分析,问这话的人在那时,心底如何彷徨无依,以及简若林又是带着何种心情,默许了那夜的水乳交融。
可是,在他首先背弃这段感情的时候,简若林的处理方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以为已经后悔,本以为那人向来柔顺温和,回心转意之后,总有机会和时间慢慢认清自己的心,慢慢补偿不知不觉之中的亏欠。却不曾想,骄傲如简若林,用了最为决烈的方式,从他的生命中彻底剥离。
“萧景默,我们两清了……从今以后,你我之间,恩断情绝,至死……再不相见。”简若林说这话时的神情,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嘴角是满不在乎的浅淡的笑意,看着他的眼神里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一点留恋都没有。
岂是不想再相见,只是不敢再相见。
萧景默纵使放荡不羁,狂傲恣肆,也实在害怕那人再说一句:“简若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或者是决然而不可逆转的:“萧景默,结束吧!”抑或是那句带着深重无望的:“我们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眼看着即将入秋,太阳一沈,夜里也就寒得让人觉得像浸在水里似的。
萧景默有些恍惚,想着要再见简若林一面,不管如何,死皮赖脸也好,软磨硬泡也好,总要讨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可是每次,一旦靠近简若林住的院子,心底那道坎儿,自己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就像现在,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简若林的屋子外面,本来就不是很急促的悠闲踱步的速度,在见到窗口那一盏明灯映出的熟悉人影时,再一度怯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想了想,萧景默不由得苦笑——
或者也好,就这样站着看看他,知道他还好,也就行了。
叹息中,茶杯落地的声音格外清脆响亮,萧景默只看到眼前的人影一晃,然后便是一声极低极轻的低呼。若不是夜太静萧景默靠得太近太过於集中精神,那从喉间溢出的细小轻吟,根本就微不可闻。
可是这一刻,萧景默却觉得那声音重重敲进了他心里。
想也不想就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蹲在地上,只穿了一件素色内袍的简若林。地板上茶杯的碎片散了一地,简若林听到声音,就蹲在那里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没头没脑地撞进来。视线相交,简若林浑身一僵,竟忘记了说话和动作。
兴许是准备入睡了,简若林的头发没有梳理,就拿一根缎带随意扎起来披散在肩上。甚至还赤着脚,连袍子都是松松垮垮的,就这么抬着头愣愣地看过来。
萧景默打量了几眼,简若林果然是纤瘦了不少,就连脸色也是青青白白地不见血色。
“你来啦?抱歉,一时失手,打碎了你的茶杯……”许久才听见简若林的声音响起,竟也是带着些中气不足,那本来抬起来的一对黑亮的眼睛也躲避着垂下去。简若林莫名其妙觉得有些手足无措,於是只能继续去捡地上的茶杯碎片。
萧景默却心急地冲上去拦着:“别捡了,当心扎了手,一会让下人过来收拾就是。”
一时情急,顾不得忌讳便将简若林的两只手抢护到了手里。简若林的皮肤一直都偏於白皙,此刻被他抓在手中,指尖那一点鲜红便显得格外怵目。
萧景默看着,一股怒火油然而生:“你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吗?稍微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就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你到底懂不懂得什么叫做爱惜自己?!”
简若林被他数落得尴尬,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手不动也不是挣开也不是。
萧景默一通咆哮以后也觉察到简若林徒然间的僵硬,两个人的视线交错,皆是躲得狼狈。
“没什么要紧的,刚刚一时没注意罢了。”
简若林的冷淡叫萧景默有些不是滋味,讷讷地松开了手,只说了一句:“一会儿我差人过来收拾,你都被割伤了,就别再碰了。”
说完径自去柜子里翻腾了一阵——这里是萧景默的别院,每间房里都备了药箱以防不时之需,何况这是简若林养伤的房间,萧景默更是用心,专门辟了一个柜子放置些灵丹药材。熟门熟路地把药箱翻出来以后,就取了纱布和伤药,拉着简若林坐到桌边。
简若林看着他的动作,眉尖微蹙,他本性温良柔和,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犹豫半晌,才低低开口:“不劳烦萧公子了,我自己来便好。”
萧景默却一反之前的躲闪,定定地看着他,看得简若林说不出话来。
不容拒绝地,萧景默执起他的手,倒上伤药,而后将细纱撕成指腹宽的长条,绕了三四圈才算完事。
简若林看着那包扎好的伤口,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似嘲讽似苦涩。句子尚未经过大脑过滤,便已出了口:“萧景默,我不是女子。”
确实,只是指头那一点割伤,简若林一介男儿,萧景默的确没有必要如此在意。甚至还细细上药包扎,呵护太过,殷勤太过。
“我知道。”萧景默微微笑着,“虽然是小伤,也不可以大意,你手上本来的伤就还没有好利索,再伤着了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