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一些遇见简若林,或者萧景默便不会如此不当回事,将婚姻看做了儿戏。
婉贞始终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痛入骨,却拔不得。
“爷?”婉贞轻轻唤了一声,目光看向一边的简若林,心中亦有些忐忑。她是通情达理的女子,没有料到萧景默会带了简若林回来,否则便也不会等在这儿徒增三人的尴尬,现今也只能笑笑,对着简若林微微施礼:“简公子。”
简若林谦道:“夫人带着身子,何需多礼。”
婉贞便转向萧景默:“娘今儿本来要去大佛寺祈福,听说你要回来,便呆在家里等着你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沐浴更衣过后,便去拜见吧。”大家闺秀,便是笑也是得体万分:“还有简公子,娘可是对留芳阁的怡神香喜爱得紧呢,一会儿见了你,一准高兴。”说罢便要吩咐下人去张罗预备。
可是萧景默却叫住了她:“婉贞,你身子重,这些事就交给下人来张罗就好,你回房歇着吧。”然后就直接吩咐婉贞身边的丫鬟:“流朱,小心扶着夫人回房。”
婉贞容色淡淡,看了看萧景默,又看了看简若林,终是微微福身:“那妾身先退下了。”
两人一路上风尘仆仆,依照礼数定是不能就这么直接去拜见萧老夫人。
婉贞果然是心细,早早就预备下了熏香热水,以及换洗衣物,萧景默怕简若林见了婉贞心里不舒坦,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婉贞,所以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偏偏简若林神色如常,从容淡漠,倒叫自己摸不清他的心思了。
洗漱更衣过后,简若林理了理头发,眼角余光瞥见萧景默做贼似的偷偷看他,不由觉得好笑:“你老看着我做什么?”萧景默立刻摇头说没有啊,打死不认,简若林知道不说清楚,这人势必不会安心,便说道:“其实我不是没有后悔过,想我那时是不是睡久了睡傻了脑子,怎么也不想想那些利害关系,就说了那样的话……”萧景默立马急了,做炸毛状地要冲上来似的,简若林赶紧笑着安抚:“不过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将要面对什么,我既然自己做了选择,除非你先放手,否则我没有反悔的立场。”
听了这一番话,萧景默也安静,半晌才听他说:“是我想多了,呵……算了,要是收拾好了,就过去吧,娘应该等了有一会了。”
“嗯。”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何等默契,只是单纯地相恋,总不会动不动就纠结於怕谁会介意什么不高兴什么这样的事。
毕竟还是不同了吧,不管是心境,还是人和事。
萧景默的母亲,当朝一品夫人,平阳侯爷的夫人,和想象中一般清冷威严。
简若林跟在萧景默身后走进去,看着年近四十的萧老夫人端坐在房屋中央,一身衣服倒是素得很,也没有满头朱钗玉坠的累赘装饰,手上脖子上干干净净,不像一般贵妇人,恨不得把所有华贵珠宝都戴在身上。不过看得出来,萧老夫人身上那件衣裳,用料不菲,乃是贡品之中才会有的云锦雪缎……外界传言,皇帝偏宠平阳侯家,倒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思虑之间,萧景默已经单膝着地跪了下去:“儿子给母亲大人请安。”
萧老夫人的声音一般地清冷:“起来吧。赶了一路,你也辛苦了。”
萧景默应声“是”,理好衣袍袖口站了起来,便听萧老夫人发问:“还带了朋友回来?这位是?”
简若林这才从旁边踏出一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小生简若林,见过萧夫人。”
“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这名字听着忒耳熟……”
萧景默禀道:“若林现在是留芳阁的当家主事了,母亲您平时用惯的怡神香,就是若林钻研出来的配制方子。这回儿子去苏州,侥幸结识了他,便邀他一起进京了。”
简若林也附和了一声:“若林叨唠了。”
“原来是简公子……”萧老夫人淡淡露出一个笑容:“无妨的,默儿难得带朋友回来,要是方便,多住两天也好。”
萧景默还准备说些什么,刚张开口,就被萧老夫人打断了:“说了这么些话,居然就有些累了,果然是不中用了。默儿,你好好招待简公子,不可怠慢了人家。”随后也不管二人呆立当场,轻声吩咐身旁的侍女:“平儿,扶我进去。”
这间屋子里盖着厚重的窗帘,是以光线略微显得有些昏暗。简若林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萧老夫人起身入内室的时候,那眼里,分明带着一点落寞。
只不过一转眼,萧景默却已经挂上满脸笑容:“我娘既然吩咐了,我少不得要尽尽地主之谊了。”一伸手就握住简若林的腕子,拉着他要往外走。
简若林心中警铃大作,挣扎了一下,语带薄怒:“先把我的手放开,这里是平阳侯府,你别胡来。”
萧景默却不管:“没事的,我爹现在不在家,我娘进了佛堂没个小半天不会出来,至於府里面的下人,哪个敢嚼舌根子?”依旧嘻嘻地笑着,拉着简若林不肯松手。
简若林被他半拉半拖地,拉进了一间书房里。
萧景默一脸神秘地,邪气地勾着嘴角笑着:“你当初不是奇怪我怎么知道你那座古琴是‘鎏月’吗?你看——”拉过简若林,只见房中香案之上,一架古琴端放於其上,华丽非常。
简若林只看一眼就被吸引住了,手不由自主地抚上琴身,光滑流畅,触手生温,还泛着一道浅浅的光泽,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惊讶地看着萧景默:“这、这是……‘涟星’琴?”
萧景默此刻笑得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不错,当年造琴名家戚大师晚年才竭尽心力,造了这一对举世无双的名琴,你那架‘鎏月’是雌琴,我这架,自然就是雄琴‘涟星’。”言罢望着呆呆愣愣对涟星琴爱不释手的简若林,语带促狭:“我早说过,我们是天定的缘分,这回你该信了吧?”
简若林这回难得地没有恼羞成怒,一双眼全盯在那架绝世名琴之上,喃喃地像是自语:“这对琴在前朝历经战火,鎏月便流入民间,几经辗转。可是这涟星,却仿佛绝迹於世不知所踪,没想到……没想到竟会在这平阳侯府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