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夫人突然平静下来,端端正正地坐着,手里拿着一根侍女递给她的小勺,拨弄着桌案上的香炉:“简若林,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不要怪我心狠。”
她的话音一落,从房门外迅速地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按住了简若林两边的肩膀。
简若林有些愤怒地抬起了头:“萧老夫人,你这是何意?”
可是萧老夫人却已经侧过头去,淡淡吩咐:“动手吧。”
两个彪形大汉显然是练家子,简若林用尽全身力气也挣动不得,只能眼看着又有两名彪形大汉扛了一张半人多高的软榻进来,四名大汉轻而易举地就压制住了简若林,分别制住四肢,将人摁在了那张软榻之上。
有侍女端来矮凳和脸盆,还有一叠蕊黄色的宣纸,简若林侧头去看,心头顿时一片清明,骇然喊道:“夫人,你不能这么做!”随之而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简若林宛如被人搁置在砧上的鱼肉,几番拼死挣动无果之后,终於安安静静地卧在那儿,脸色微微泛起一丝苍白。压住他的四名大汉却丝毫不敢松动力道,死死摁住他的四肢,可以想象,那白皙的肌肤现在一定已经乌黑淤青。
被武力压制住的人,在此刻看来,颇有一番凌虐后的美感,萧老夫人看了他半晌,也不得不承认,简若林确实是个生得极美的男子——可惜就因为是个男子,平阳侯家的名声容不得他来败坏,所以今日,她便要狠心一回,毁了这俊秀男子!
“你可还有话说?”
简若林已放弃了挣扎,只侧头看着萧老夫人,神情似哀求又似悲悯:“夫人,请不要让景默恨你。”
萧老夫人的心头一震,但随即便收敛心神,淡淡说道:“你会毁了默儿,毁了平阳家的,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似是不忍心再看,她转过头去,用力挥了挥手。
侍女十指芊芊,拈起一张蕊黄的宣纸,在铜盆里浸透,慢慢覆在了简若林的脸上。
——这种手法,是宫内私下处置犯罪女眷和略有身份的皇亲惯用的手段,它甚至还有个颇为文雅的名字,叫做“贴加官”。正式处刑的时候,行刑的太监会一层一层地在犯人的口鼻上盖上沾湿了的宣纸,每加上一张,就宣一句号子,一加官、二加官、三加官……美其名曰,便将此刑罚称为“贴加官”。被处刑的人最终会因为窒息而死,却不会留下其它伤痕,尸身的形貌如初,乃是皇帝格外恩赐之下才会赏赐的死法。
简若林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亲身体验这所谓的“贴加官”。
薄薄的宣纸刚刚贴到脸上的时候,凉水的寒气沁进皮肤里,简若林下意识地便打了个哆嗦,而下一刻,润湿的纸张便盖住了口鼻,微一吸气,湿纸便紧紧依附在口鼻之上,隔绝了所有的空气。窒息之感来得这样快,简若林明知挣扎无用,却还是难受地绷紧了全身,死死握住双拳。可即便如此,四名大汉配合良好的压制,还是令他连移动分毫都不能。
又一张被沾湿的纸盖上了面颊,简若林越是用力吸气,胸口那股因为缺氧而升腾起的巨大压力就越发明显,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宛如击鼓。整颗心脏跳动得那样强烈,仿佛就要突破束缚,跳出胸腔似的。
此时此刻,简若林心中突然涌起无限悲伤……景默,那样的人啊,如果知道是他的生母处死了自己,会怎么想怎么办?那个人总是在夜里,磨蹭着上了他的床铺搂着他同枕共眠,还信誓旦旦,要与他游遍大江南北……可若是没有以后了,萧景默,会为此而伤心吗?他多想能够再看那人一眼,再看一眼,牢牢地记住。
简若林身体里的氧气慢慢消耗着,窒息所带来的巨大痛苦令他浑身绷紧,忍不住剧烈挣扎挺动——他不想死,可是此刻的生死,却由不得他。
第三层宣纸贴上了脸庞,简若林也渐渐觉得晕眩乏力,所有的力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被消耗殆尽。
萧老夫人就坐在边上,看着简若林的挣扎慢慢弱了下去,似是不忍,便闭上了眼,捻动手中的佛珠,低低宣着佛号。
第三十六章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来人一脸怒容,恶狠狠地咒骂道:“混账奴才!还不给本侯住手!”眼神落到被四个大汉制住手脚的简若林身上,看到那面上覆着少说有四五张的蕊黄宣纸,登时脸色大变,顾不得什么世子仪态,上前一脚一个将四个汉子踹翻,然后推开了面带惶恐的侍女,急急忙忙地将简若林面上的宣纸揭了下来。
简若林动也不动,两眼紧闭地卧在榻上,苍白着脸仿佛没有了生气似的。
萧景默几乎肝胆俱裂,俯身抱起简若林,只觉得触手微凉,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虽然气息微弱若有若无,好在还留着一口气,总算安了大半的心。不过看着简若林半死不活的样子,萧景默心疼得无以复加。不容耽搁,萧景默直接探手到他的颈下和腿弯处,将人打横抱起来便往外走。
萧老夫人看着被踹翻了一地的人,还有由头至尾完完全全无视了她这个生母的萧景默,不由得怒道:“默儿,你要想明白,这个人留不得。”
萧景默总算看了她一眼,只是这一眼,实在阴冷得可怕。萧老夫人几乎以为自己是老眼昏花——这个一向默默看着自己母亲渴望关怀的孩儿,从来不会用这样阴鸷的眼神望着她。而下一刻他出口的话更是叫萧老夫人如坠冰窖——
“母亲大人,您是我的生母,所以我容忍你,无论你做了什么……即使是伤害我最心爱的人。但是如果若林出了什么事,我这一生,都绝对不会再原谅您,绝对不会!”萧景默看见萧老夫人脸上那混杂着震惊和难堪的表情,搂着简若林的手臂紧了紧,直视着自己的母亲:“您可能不知道,若林对我有着什么样地意义,他是我的生命,是我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人。我可以直言不讳,若有一天若林不再了,那么这个世上,也不会再有萧景默!”
萧老夫人浑身一震,瘫软在座椅上,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所以,儿子请您下次在做决定之前,先为儿子好好想想,如果您不想失去我的话,也请您以后善待若林。”萧景默在外放荡不羁,在家却向来是听话的好儿子,头一回他直视着他高傲的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来:“儿子可以忘记这一次,不过,却绝不会姑息下一次,还请母亲三思而行。”说罢微微垂首致意,便抱着怀中的简若林,转身离去。
萧老夫人脸色铁青,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软在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