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余味药材,时询多是听过,不过这水息香倒是颇为好奇,“水息香不是山y-in一带能得的药材吧,秤子你从哪找来的?”
“啊,这是我小半月前在市集里头收来的,只半两银子就把那块二两重的香换回来了呢。”说起这事,秤子越发觉得自己了不得了。
“二两的水息香远不止半两银子,莫不是假货?”不怪时询怀疑,这香饼的味儿委实怪了些。
“哪能呢,秤子我最是熟悉这些香料了,整个镇子上保准找不出敢说识香厉害过我的人。”
“时公子,秤子真不骗人,他识香真的很厉害的。”瞧着时询不信的样子,三斤也打着包票替秤子劝服起来。
时询瞅着两小伙计恨不得要说上他一整个上午的情态,即刻就发了话,说他信得过秤子。等两个小伙计离开之后,他不免再次打量起那个香饼来。
香饼悬得不高,埋在铜炉里头,此刻正燃着,香烟只传半丈远,味儿确是依旧浓重。
顾遥正分派完了任务出来寻他,却瞧见时询拧了点眉嗅那香饼,不免也疑虑起来:“这香饼怎么了?”
“说不上来,味儿太怪了,恰又怪的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什么。”
顾遥跟着轻轻一嗅,“这味一直在啊,昨日也有,你没闻见吗?”恰是这一句看起来再是平常不过的话却叫时询抓住了里头的关键。
“昨日?你断定昨日里也闻见了?秤子明明说了,上一块香饼前日才燃完,新的今早才挂上,就算是香饼味儿重,没道理隔了一夜还有味道。”
经他这么一提,顾遥也觉着怪异来,眸子断然沉了下去:“昨日的味儿不是从这铜炉里头传出来的,是来求诊的病人。”
这香饼不对,这般想着,时询立刻引了一缕水灵隔绝了香饼上的火星,拿在手里细致地查看了起来。
顾遥见他引了水灵,沉下去的眸子立马又晶亮起来,闪动几下,复又笑得眯成了月牙:“原来时询道友也是散灵,可巧我二人御的竟都是五灵,更是缘分了。”
散灵自带牵引灵气为自己所用的御灵之力,但大多也只能御上一两种。五灵中,金灵破,木灵愈,水灵清,火灵灼,土灵固。像这般能御五灵的,在散灵之中,比起其他更是稀缺,难怪顾遥要这般上心。
“别扯些有的没的,这香饼有古怪。”
说着在时询牵引的水灵之下,香饼逐渐冒出丝丝黑气。时询面无表情,迅速将这些黑气纳入玉瓶之中,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团红莲火进去。
扛得过“万魂噩气”的,除了鬼种Cao,恰还有他的红莲业火,亦冰亦灼,可寒可炙。
殊不知时询这偷偷摸摸塞了一团火的动作被身旁顾遥瞧得一清二楚,顾遥脸上的难以置信简直比时询听到他名字的时候还要过。
瞥见顾遥脸上的神情,时询以为他是不明其中缘由,便解释了起来,“香饼正是那异物的源头,方才我已用自己的办法将它处理,以后不会再有差错了。虽说香饼是秤子做的,不过我猜测他应该不是元凶,方才我问过他香饼的原料,那味水息香的来头确是让人怀疑,该去查查那个水息香的卖主。”
顾遥仍旧愣神着,时询开口闭口说了那么多,他愣是没听的清来,哑着嗓子才堪堪道出一声好来。
时询见他这般走神,也不爱搭理,跟着就回内院询问秤子那卖主的详情来了。
而顾遥,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在医馆门口真是一点都挪不动脚步,随即又慌乱地左右顾盼着,使足了力气才挪到了医馆边,背着医馆大门,右手颤栗地扶住了门柱,面上的难以置信一点点被撕裂,渐渐露出里头的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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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遥幼时被药王谷捡回去,照着襁褓里头的名字叫了顾遥。他生来与常人不同,从小到大所有记忆都能断断续续地刻在脑海里,方才的红莲火,委实熟悉不过。三年里那个人的气味,两年后红莲的维护,和方才的红莲火一模一样的气息,怪不得时询听见他的名字反应这般大,怪不得他这么愿意亲近他。
这个人养了他三年,却也能没由头地就将他扔下,虽说是许了诺,却硬生生捱到如今。他幼时身体不长,直到被药王谷捡回去的那年才开始长大,等了二十四年,才等来这个人。
每年长一岁,便深想他一遍,断断续续的记忆里很久都没有他的脸,只有温柔又调皮的语气,清冷又和暖的气息。
即便这二十四年里他顾遥活得这般顺遂,也永远在贪恋这些回忆,绝对,绝对不能再放过他。
即使心跳宛如擂鼓,也没有阻挡住顾遥不自觉朝着时询细细打量的目光。
昨日不曾见他笑过,相处下来,只觉得他对待陌生人正是不爱说话,自带疏离,可时询与他的小仆相处却又十分温情,想着那小崽,顾遥忍不住就吃起了飞醋来。
此时时询正向秤子仔细扣问着水息香卖主的消息,可顾遥看他的目光异常明显,很难忽视。时询望过去,不自觉皱了下眉,又继续听秤子说道。
“那卖主好像急着用钱,穿着也是奇奇怪怪,江y-in一带最近并无风雨,那卖主却一身蓑衣,外头还套了黑袍,斗笠大盘得很,生生将他的面目盖住,这脸,我真是一点没瞧见。”
时询又问:“近日还见过那卖主吗?”
“并无,他好像不是咱们九遗的人,别的镇上先前也不曾见过,可能是外地来的。”
思索片刻,时询牵着灵一躲到一处死角里,偷偷蹲下来:“等会化了渡鸦去寻一寻刚才那个味儿里头的气息,行么?”
灵一用力地点着他的小脑袋应着:“好。”伸出脑袋张望了一下,见着无人,顷刻化作一只渡鸦,从医馆上空溜了出去。
时询不过站起身的功夫,顾遥就已跟了过来,面上还带着些呆愣和因靠近时询害羞而透露出来的紧张。
顾遥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灵一会幻化这个事实远不如时询的身份来的震撼,相比之下顾遥算的没有什么太大反应,然而再与时询对上眼时,干涩的话就这么说出来:“小东西还有这本事呢?”
时询点头算是应了。
九遗本就不大两盏茶的时间,灵一就又偷偷溜了回来,口中衔着几根蓑Cao。
落地的渡鸦很快就变成了孩子的模样,手里抓着那Cao,颠颠地跑到时询跟前,见了顾遥还十分乐呵地打了招呼,将所见一五一十说了起来:“我在一条死巷子找着了秤子哥说的黑袍和斗笠,但是没有蓑衣,反倒是一个稻Cao人偶。那人偶有些灵气的痕迹,然后,我就衔了几根Cao回来,主人你看看。”
接过这几根蓑Cao,时询不由得冷了一声笑。
这Cao,竟然是白野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表示之前可能每多10个收,我就会想要加更以庆祝这一盛况,然而10天下来,可能满5个收,我都会想~炸个烟花(ˇˍˇ),如此我现在不知道该是哭出声还是笑出声。/(ㄒoㄒ)/~~
第11章 玉兔(五)
从方才得知了时询的身份,顾遥的脑袋和言辞就再没清晰过,只是他神情控制的还算好,始终保持着疑虑,这种情况下倒没露出那点呆愣紧张的馅来。
时询见他“这般疑惑”,自然得同他解释:“这Cao叫做白野席,万年前从人界迁进魔界生长,因着交杂了人气和魔气,若是扎了人偶,守尸魂附进去就是一具‘活人’。”没想到绝种的白野席也被万噩兽存下根来,看来,此次他,它真是势在必得了。
“白野席脱离了守尸魂就是一般干Cao,那魂一定也离开了九遗,且着今日继续给病人们喝的补气的汤药,里头还是要下鬼Cao种的,若是灵识扫过无事,则说明无大碍了。”说完正事,时询便带着灵一要告辞,“九遗算是了了一事,这两日也多谢照拂,萍水相逢,就此别过。”
“别,为什么要走。”顾遥一听时询要走,哪里顾得上许多,迷糊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许多,手径直伸过去要拽时询的手腕。
时询面上带了点愠怒,不着声色地挪开了去。
顾遥似是不在意般缩回了手,可时询怎么看都觉得他有些委屈。
有什么可委屈的?
“时询道友,你也见着眼下的情形了,此次瘟疫本非常事,况者还有人暗中作梗。你知道的,我对医道不甚精通,若是再遇上,我哪里摆得平?”顾遥一边瞎扯,一边偷瞧着时询的情貌,适时又添了一把火,“此次始作俑者暂且是逃了,但保不准他又会出现在下一个村镇呢?道友既是要细查此时,想必也不愿错过罢?横竖我们药王谷这些日子里都是要各处查探的,不如,就留下罢?嗯?”
时询本是犹豫,只是顾遥“嗯”的那一声实在是与幼时顾遥哼哼的声音太像,时询不由自主又将他与那个孩子重叠,恍惚中竟就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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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j-i鸣了许久,时询也未曾醒来。以往在沧逐界,他思绪涌乱缠身,本也没有睡过几个好觉,精神紧张的很,再加上芊髓木根在这凡间也堪堪只有正好的灵气养着,困顿起来真是乏得狠了。
辰时三刻,顾遥才跟着灵一寻过来。
灵一站在顾遥身前,约莫也只够着他的大腿,就这么用胖乎乎白嫩的小拳头一下一下砸着门:“主人,起床啦。你再不起,就吃不上饭了啦。”
房里的时询裹着被子,将自己埋得紧紧,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也不知外头听见了没,又继续睡了过去。
两人在外头磨了一炷香都不见时询出来,不知哪里惹了灵一生气,小东西撅着嘴,用力一推就钻了进去。顾遥不似他这般随意,唯恐惹了时询,就只在外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