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三弹指,顾遥就瞧见客栈的被子自个儿从屋内钻了出来,接着往他怀里一撞,灵一调皮又急促的声音就在那床被子里头传出来:“快!快跑!”
说着灵一就可劲推他,两人一同躲进了顾遥的屋里。
等灵一大着胆子再敢出门的时候,时询已经穿戴整齐在客栈堂内用了早膳。
灵一扒着顾遥的腰,一刻不肯松手,大半个身子都躲在顾遥身后,脸上怯着却又满是谄媚,矛盾得很:“主人,你好了吗?”
时询点点头嗯了一声,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和手,灵一看他再没别的动作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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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原镇离九遗很近,骑马不过三盏茶的时间。
进了镇门,白术离了队自觉去医馆询问近况,待白术离去后,顾遥便带着师弟师妹们到镇内的陶然居投宿。
不过两盏茶,白术便带着消息回来了。宁原镇也确有瘟疫,不过镇内杏堂已然在处理,堂内诊治的医师是一位大约花甲的老翁,脾气好得很,颇为慈善。
待放置好行装,一行人便朝那杏堂走去,虽然走得很快,但是一队的少年少女也是引人注目,路上已有不下十道目光扫过来了。
行至杏堂,医馆内还十分杂乱,顾遥向掌柜道清来历后便让半夏带着众弟子帮忙,各司其职,不过片刻又秩序井然起来。
时询站在医馆门口已观察了那老翁许久,顾遥不便打扰又忍不住想跟他亲近,跟着也在一旁细细观望起来。
这一瞧却叫他瞧出许多来。
诊治的老翁与九遗的老姥脾x_ing委实差了许多,待人处事始终乐乐呵呵,引得看诊的病人诸多好感。不过,他灵识过人,细细端望下自然看出这老翁同之前的老姥竟是同一人。
两人行针把脉的手法习惯实在相似,几乎不出二致。凑近刚出门的病人看看那老翁的药方,用药剂量和习惯竟也一模一样。
果然,这神医定非常人:“时询,可看出些什么了?本以为只是个普通医修,可他三番两次遮掩形貌,不以真面目示人,想必有所玄机。”
自来了宁原镇,顾遥就一直唤时询的名,一点客气的称呼都没用上,时询不在意,自也不管这许多,只是对他的话倒是颇为惊奇。
这个“顾遥”灵识清明,连“这一位”的障眼也能如此轻易看破。时询自知那人的身份,却又不想与顾遥详细道出,只勉强应着,便不想理他了。
谁知顾遥倔起来也拧得很,定要识破这人的面目,竟想出如此的馊主意来:“等今夜夜深了,我们跟着他回他住所,我有法子叫他回复真身,你要不要看?”
时询看着他,心里不知是该乐还是如何。先不说他到底有没有那法子使那人现得了真身,就算有,万一那人是个惹不起的主,他又当如何,这人怎么如此不知轻重。
“哼,我劝你还是不要深究,那人既掩了真面目,自有法子让人看不破,更不待说他只是诊治瘟疫,并未做其他逾矩之事。你如此莽撞,万一惹了人家不快,小心自己倒霉罢。”说完便不再理他,自离开杏堂。
顾遥瞧着他有所松动,继而又兴冲冲地追上去,眯着他的桃花眼,笑得阳光明媚:“既然你这么担心我,不若你我二人一同去罢,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能使变幻之术的,自然不是人,如此便被他看破幻形,修为也定然不高,他自是知道这神医不坏,不过是想看看人家的真身罢了。
时询心里不免气乐了,怎的拖人下水下水还如此冠冕堂皇。眼下更是不待见地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自寻事,可不要带上我。”
顾遥哪里这般容易放弃,尤不死心地在他耳边说了半晌。
时询刚走几步就被他烦得不行,正要斥责却又一阵心慌。顾遥修为不弱,若是他真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那边那位岂不真要遭了秧。万一真做出什么不好收尾的事来,他去了还能帮衬一把,省的搏了那一位的面子,惹得大家不快。
想了许多,时询又回过身来,对顾遥道:“我同你去,不过你还是收敛点。”
顾遥听了这句,喜不自禁地点着头,笑得和狐狸似的,虚眯的桃花眼更是狡黠。
不过时询若是知道他把那一位想成了寻常低修为的小妖,还备了捉妖的法器,估计又要气着了。
第12章 玉兔(六)
入夜,两人潜在杏堂附近的巷子里。时询一身灰樱色常服,在黑夜中有些扎人眼,顾遥倒是一身铁色,不那么明显,自觉把时询挡在了y-in影中。
待刚入亥时,便见那老翁辞别了杏堂掌柜,朝宿地去了。时询和顾遥两人静悄悄地跟在身后,隐蔽得很。一路上异常安静,时询心里却一阵擂鼓,总觉得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来。
跟了一路,未料到那老翁与他们宿的是同一家客栈,且自始至终都没有被跟踪的警戒。
顾遥且回头与时询低语道:“你看这老翁警觉x_ing如此弱,我们机会又大了许多。”
时询不想与他搭话,径自看那老翁进了陶然居的甲子号房间:“他进去了,你要如何?”
“这边来。”说罢顾遥带着时询绕到了甲子号的后窗。
甲子号在二楼右手第一间,后窗外正有第一层的屋檐,顾遥带着时询轻巧地跃到了屋檐上,窗户距屋檐还有半人多高,顾遥带着时询猫着腰躲在窗下。
两个脑袋偷偷从侧边探过去。
那老翁进屋,似是累极,喝了些茶水后就在桌上伏着睡着了,呼吸声沉稳得很。
许是太累了,雾海缭绕间,只见那老翁转眼就成了一位眉清目秀的男子,这神医竟不自觉化了本身。
横竖时询知道他是谁,见了也并无大惊小怪,倒是顾遥语气轻快了许多:“瞧,是一位漂亮小哥哥呢。”
时询闻声一颤,怎的以前霓凰说的那些胡言乱语竟还是真的了?
两人也看了许久,一直没有动作。突然,却不知他们动了何处,“啪”地一声响,终于惊动了屋里的人。
时询见状正要招呼顾遥离开,却见那不正经的顷刻就脱离了他范围所及,伸手一条捆灵绳就把屋里那位连人带凳捆住,捆灵绳一收紧,屋内的人一下子被绳子绑住,双眼大瞪,再不过一刹那就吓得耷拉下眼皮,半晕了过去。
时询惊得嘴都合不拢,简直不敢相信,就那么一会,那个灾星就吓了一只兔子!这可是兔子呀,寻常吓一吓都可能会死的兔子。
还不自知的顾遥在捆兔子的同时,翻进窗内,轻巧的捏了一个决,这下更是干脆,兔子真的变成一只雪白的兔子了。而他这会正提溜着兔子的耳朵给时询炫耀呢:“看,是一只兔精。”眼里满是讨赏的倨傲。
时询这会真是气急了,赶紧翻了进来,一巴掌就呼在他脑门上:“看你干的好事!”接着凑到迷糊着的兔子身边,一边不断抚摸着兔子的脑袋,一边凑着它耷拉的长耳朵喊:“玉衍!玉衍!”
算是安抚起了作用,兔子从晕厥中恢复了过来,可它还绑着捆灵绳,再瞧一眼顾遥,一下子就又瘫软了,哆哆嗦嗦的,还不断地用脑袋撞桌角,真是吓得不行了。
时询立刻一个法诀解了捆灵绳,将兔子拎上了桌,不断安抚着兔子脑袋,还引了一缕缕月光的灵气缓和着兔子的恐慌。
做完这些,动怒的时询抬头便瞪着顾遥:“你瞧瞧你这都干了些什么?!你可知他真实身份?你可知兔子胆小,你这一吓,多半兔子都是要进黄泉的!”
顾遥这会脑子里还是刚才时询给他一巴掌的不痛快呢,哪里就肯示弱了,怄着气坐在时询对面:“不过一只兔精,何须你如此在意,这不还没死呢么。”
说完,自顾自地坐在桌边,眼睛还眯向桌上趴着的兔子一个挑衅的眼神。就这一个回合,刚缓过来的兔子这会又开始哆嗦了。
时询又急忙引了几缕月光的灵气,冷冷望着顾遥:“你还吓他!广寒宫的玉兔,要是没了命,你还能活?”
顾遥闻言倒不再吓它,也不见什么内疚的神色,只嘟嘟囔囔的:“我说呢,谁家的兔子医术这么厉害,原来是月宫里那位的。”
说罢,便从怀中掏了一根胡萝卜出来,走近兔子,拿着胡萝卜的手一摆一摆的:“兔儿爷,可饶了小的吧,不知您尊驾,来,吃根萝卜消消气。”说着这话,脸上却还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真真是欠揍的很。
玉兔这会没那么哆嗦了,挣开了脚边的捆灵绳,连爬带滚的跑到时询袖边,一股脑躲进臂弯里,扒着他的衣边,凭着依仗就开始一通骂:“你这凡人,竟敢对本座下如此毒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
可顾遥一点没受影响,懒懒地趴在桌面上同它对视,还是笑得阳光灿烂。待玉兔骂一句“你混蛋”他就摆摆手里的胡萝卜问一句:“吃胡萝卜消气吗?”
一人一兔就在桌面上开始折腾起来。
玉兔一边骂着你混蛋,一边说着不吃,一边咕咕叫表示自己的不满,一边又紧紧扒着时询的袖子,可对方还脸色不改笑容满面地一直问着吃不吃,这场面,真是让人冷俊不禁,如何办才好呢。
玉兔白日里诊治了一天瘟疫,夜里累极又被顾遥一通吓,早已筋疲力尽,两人闹腾了不过一会,玉兔就疲得睡了过去。
时询进了灵一的房,掀开了被角,将兔子塞到灵一的脚边,满脸冰霜地回来收拾残局。
顾遥本想轻轻松松就将此事揭过,可在察觉到时询绷着的神色后,却又生出好像做了不该之事一样的怯意。
他凑到时询身旁,只觉得他面色比刚才还冰,厚着脸面讨好他:“我都给那兔子道过歉了,饶过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