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之歌 by 灵晓珊【完结】(3)
“那就是肯定没认真上过课。”不然怎么可能连这点注意力都集中不了,这才一个下午而已。
“聪明,打进高中第二个礼拜起我就没听过课……能看一整个下午的书都不倒下,你当年一定是高材生。”
“那倒不至于。”其实是完全相反吧,自己当年的成绩离中等生都远得没影儿,不要说高材生了。
见月火哼哼着就渐渐没了声音,守望也不再吵他,再次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面前的书上。
陈旧泛黄的书页在手指的婆娑下“沙沙”作响。某种悠远且令人怀念的味道在空气中静静弥漫, 心境也随着它慢慢地清明一片。
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流淌过去。
不惊扰,也不停留。
九、
有一阵子没有看到韵息。
据圣渊说,似乎是幽冥厅那里有了个很麻烦的任务,交给一般的掌灯人不放心,愣是直接扔了道金牌下来取消了韵息的假期,把他这个首席掌灯人给叫了回去。
非韵息不可的话,一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任务吧。
此刻,也只能是理解又无奈地皱皱眉头。
虽然不再为他的不辞而别担心,但望着怀里揣着的那些书,想前去请教问题的守望心里还是有一些小小的失落。
毕竟在心里面,那个终日笑容满面的白衣少年早已是导师的不二人选。不论是理论上的指导,还是心灵上的牵引,他都没有失过一次职。
站在开满了彼岸花的冥河边,守望只觉得周身微微地泛冷,下意识便抱紧了怀里的书,一步一步沿来时的路走回去。
也对,还是不要太依赖韵息的好。以后的路,终究也要靠自己继续往下走。
十、
“弥雅,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关于彼岸花的传说?”
“嗯,听过的,就是那个‘彼岸花,开彼岸,花叶不相见,生生相错’的故事对不对?所以彼岸花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
守望重复着这个忧伤凄远的名字,语气近乎喃喃,却不知此刻自己迷离的眼神已经让一旁的女孩飞红了脸。但见守望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的画上,弥雅也不再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见证一块空白的画布是怎样在寥寥数笔后就被赋予了生命。
几乎就没有任何的修改,仿佛只是看一眼,就把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记忆里,转而又将它们通过手中的笔投映在了画布上。那些谁都能画得出的线条,经过那双手的组合之后,竟然一点点地活了过来。
“好厉害……”弥雅不禁脱口赞叹。话一出口这才发觉不对,连忙自己捂住了嘴,生怕分了守望的神。
但专心画画的少年并没有应声,又或是根本没有听到,手中的画笔并没有丝毫的停顿。从充实底稿到上色彩,他都是一言不发,仿佛身侧空无一人。直到画作完成,守望这才搁下了画笔,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屋的花草,在那块小小的画布上开得无比鲜活。弥雅望着这幅比实物还要栩栩如生的画作,不由得微微发怔——
花草还是那些花草。但这幅画的背景,竟然是已经阔别他们许久的晨曦。干净透明的光芒洒落一屋的芬芳,连植物上每颗不起眼的露水,都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了晶莹剔透的光。
虽然与实际不符,却有种莫名的感动和暖意在心里悠悠地荡漾开来。那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传说中花与叶的精灵打破禁忌,让彼岸花花叶同时盛放的美丽场景一样。
“我乱画的。”见一旁的少女愣了有一会儿,守望淡淡道,“这样看上去明亮一点。”
顿了顿,又问,“很奇怪么?”
被守望的话一下子拉了回来,弥雅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这样很好,我很喜欢啊!这么好看又温暖的画……”
“嗯。”守望并没有仔细去听弥雅习惯性的语无伦次,边说边开始收拾画具,“那就送给你吧。”
“……哎?”
“不要么?”
“啊,不是,我当然很喜欢……”弥雅爱不释手地用手指抚过画的边角,眼中有难以置信的欢喜光芒,“可是,为什么要突然送给我呢?”
“就当是那些颜料的谢礼吧。”在永夜城这种地方也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可以送女孩子的东西,“颜料的事,以后还可以来拜托你的吧?”
“当然,随时都欢迎!那……我真的可以收下?”
面对弥雅此刻还是有点不确定的询问眼神,守望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孩抱着画兴奋地跑进了屋子,出来的时候手里却捧着一大束迷央百合。
“那个,这是今天刚开的,放在瓶子里每天换水的话香味可以持续很久……啊,它的香味有舒缓精神疲劳的作用,最近你们好像都很忙的样子……”
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怕拒绝了的话弥雅搞不好会当场哀哭,守望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地接过了花。说“谢谢”的时候心想这么多花自己那破花瓶也放不下,倒是可以给月火捎一点过去。
幽蓝的百合有了冥河水的滋润,顿时便在古典的瓶子里恣意地舒展开来。狭小的屋子里,有幽然的香气开始点点的蔓延。
香气略带冷冽,但久了,却在鼻尖留下了些微的暖意。
月火就是在满屋香气的浸染中慢慢地醒了过来。刚睡醒,未免还有些迷糊,揉了好几下眼睛,这才看清了那不知何时被摆在了桌上的幽雅花朵。
在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无声地绽放着那么一抹幽蓝。
红发的少年并没有马上起身。片刻的凝望后,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一贯说不出正经话的嘴角却以一个平静温和的角度轻轻扬了起来。
十一、
50年,人间一晃便是半个世纪。这段岁月放在人世,不知能浸透多少的悲欢离合,但他们不过将之拿来准备一场考试。
顿时便觉得有些小小的讽刺。
想想,又觉得自己好笑。本就不是时间里的人了,却还在这里做无谓的感怀。这一类的问题,即使想破了脑袋也未必有答案,更何况接下来的考试里也根本就不会出现。换言之,完全是没有思考价值的东西。
那么,在那么重要的考试前夕还在为之浪费脑细胞的自己,是不是很愚蠢呢?
守望牵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嘴角,做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直通幽氲城的特快列车在一片黑色的虚空里无声地迅速行进。整个车厢都坐满了待考的亡灵,不是在温书便是以打盹养精蓄锐。
空气安静得仿佛凝滞。
刚刚转过头准备看一下风景消磨时间的守望很快地放弃了这个想法,无奈地叹了口气——
车窗外并没有任何风景可言。
漆黑的底色上,他只看见了自己那张消瘦苍白的脸。
下车的时候,守望不得不承认自己受到了某种程度的惊吓,以至于刚踏上月台就没法再迈开步子,愣是傻傻地发了一会儿怔。
在圣渊的描述里,他对这座号称冥界大都市的城市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也想象过了它应有的灯红酒绿和声色犬马——但显然,这些心理建设并不足以对抗当他亲身站到幽氲城面前时所带来的震撼。
“哎,守望。”月火的声音自一旁传来,全然没了平日扎咋呼呼的吵闹,反倒显得有些讷讷。
“什么?”
“有了比较之后我才发现,永夜城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守望好笑地望了一眼身边已经双目发直的某人,打趣道,“……那你是不是很庆幸自己不是人?”
“哈?”月火这才发现了自己话里的语病,笑笑之后也恢复了常态,“你别说,还真有一点……”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终于是在环境的巨大落差里回了神,迈开步子汇入了出站参加考试的浩大队伍里。
幽氲城是整个冥界的经济文化中心,各方面设施的完备都不是贫瘠的永夜城能够相提并论的。除去与人间现代化大都市无异的高楼大厦和人山人海之外,天空之上还能看见一块沿既定轨道围绕整个冥界不停公转的巨大圆形古玉。
它散发着足以与真正的太阳比肩的明媚光线,让一行习惯了黑暗的亡灵们顿时有些睁不开眼。
据说,大概在1200多年前,冥王与天界的圣主经过几番协商,终于缔结了一份正式的长期友好条约。在获得天界的许可后,通过这块古玉,冥王将光芒引入了曾经不见寸光的冥界,一举摆脱了笼罩冥界长年不散的阴霾与落后,引导着这个古老的黑暗世界开始走向繁荣和强大。
而永夜城之所以暗无天日,是因为这座不幸的城池正好处在一个无论怎样都无法挨到古玉行进轨道的地理位置上。
永夜城如其名,是一个永远处于极夜现象里的城市。
“那块古玉,似乎个了不得的神物呢。”守望抬头望着那个如太阳般的圆形物在空中缓缓行进,已经将大半个图书馆装进去的脑子首先反应出来的就是这么一句。
“嗯。”一旁的红发少年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倒是少见的认真,“是在天冥和平条约签订后,天界的圣主送的。两界的主人一同施了法术,将天界的光通过这块古玉引来了这里。天冥关系冷场了将近几百年,但自从条约签订后就迅速好转,大概在600多年前连直通天界的特快列车也开通了……”
“打住打住。”守望突然间有点怀疑这红毛笨蛋是不是念书念得已经神经过敏了,连忙打断他几近念经的演讲。
“干吗?啊,莫非我哪里讲错了?还是年代记错了?”
“没有,对倒是全对……”见他一副紧张的模样,守望倒也心下了然,“我说,这还没到考场呢,紧张什么啊。”
平时挺能掰的月火竟然被问得一怔,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到一般。片刻,他缓缓地回了神,有些迷茫地苦笑着喃喃道,“大概真的有一点。”
这下怔住的是守望。能让月火这样紧张,只能说明他对这件事的在乎程度。算了算,他们相伴近百年,却对对方的事根本一无所知。有时候面对彼此突然的沉默,对方也都是聪明地避开,然后隔天见面后又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继续嘻嘻哈哈。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其实守望并不能说自己真的知道。所以此刻他张了张口,一时半会儿却也接不上话。
而月火脸上那如此明显的迷惘表情只停留了一瞬便很快地消失不见,随即便对幽氲城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拽着守望的胳膊这里跑跑那里望望,大声地开始嚷嚷,“等考出来之后,我要把幽氲城所有的商店一个个逛过来!”
费了好大的劲儿这才把被拽得生疼的胳膊抽回来,守望不知不觉青筋暴起,刚想开口骂人时却发现肇事者已经跑开了老远,对着他远远地做鬼脸——
“接下来我们不同路啦。记得给考官留个好印象,可别对人家翻白眼!”
一想到刚才好歹还为这个神经短路的家伙担心了一下,守望只觉得咬牙切齿,一边骂着“当心摔死你啊”,一边狠狠地甩了个大大的白眼过去。
十二、
之后,笔试,实践考核。按部就班地来。
也许是因为准备充分,考试的过程顺利到完全可以用水到渠成来形容。在守望的记忆里,似乎从来就没有哪场考试是如此的简单又理所当然,给人一种不合格完全不可能的笃定。
成绩当天就能够出来,不过要等到四个小时后。
早早完成了所有内容走出考场的守望实在是无事可做,出去闲逛的话又怕之后迷路回不来——看幽氲城的规模就知道岔路很多,不像永夜城那样闭着眼都能走回家——所以只好在幽冥厅那装潢精美的外殿里无意义地踱着步,思索着到底该怎么打发掉这空白的四个钟头。
要知道,一个人在走神的时候大多都不看路,而其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
没有看到冷不丁从拐角处走出来的人,并且撞了个正着。
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几声“笨蛋”,一边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准备道歉的守望刚抬起头,却是愣住了——眼前正微笑回望他的人,分明就是有一段时日没见的韵息!
依然是一袭白色的长袍,但不似平日看惯的宽松闲散,而是束紧了袖口与腰身的干练模样,再加上手中抱着的一大堆文件夹,完全是精英分子的打扮。
只有嘴角那一丝淡然但带着依稀暖意的笑容,一点都没变。
“韵息?!呃……”突然的偶遇虽说不至于让守望大脑短路,但要反应过来也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半天才吐出了这么一句,“……工作结束了?”
“嗯,很久没遇到这么累人的工作了。现在只要把这些报告交上去,就算是暂时解放了。”韵息笑笑,腾出一只手理了理守望那头已经完全被抓乱的头发,“你呢?考得怎么样?”
“还行。”意识到这个动作实在是太过亲昵,守望有些别扭地避开了韵息的手。虽然知道韵息此举不过是出于对后辈的关心,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拜托,大厅里的人还是很多的啊……
韵息了然地笑笑,收了手,问道,“现在有没有时间?”
“有啊,整整四个小时。”
“那我先去把文件交了,你在这里等等我行么?我正好有东西要添置,顺便带你去城里转一下如何?”
守望想想也好,反正自己正好闲来无事,便点头答允。
站在幽氲城的街头,置身于车水马龙的守望渐渐有些小错觉,觉得此刻不过一个平凡的周末,然后他被朋友拉出来逛街。
原来死后的世界,仅从表相判断的话,与在生时也没什么大的不同。
韵息拎着一个时装袋从一家规模极大的制服店里出来,脸上有“久等了”的歉意。守望摆摆手表示没关系,随即真心地感叹道,“幽氲城还真是热闹的不像话……”
这种繁忙奢华的大都市情景生前看的不可谓不多,但在过了100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后,守望发现自己竟有了点类似乡下人进城般的惊怪。
“以后有的是机会出入这里,习惯了也就这样。”韵息笑道,但眉宇间有些许的惋惜,“没想到连最权威的店面也说无法修缮,唉……”
“坏得这么厉害?”老实说,守望的确很好奇究竟什么玩意儿能把韵息那身防火防水防魔法几乎没什么不防的制服破坏得这么彻底,但似乎事关工作机密,也不好多问。
“嗯,也只好重新买了一件。”韵息无奈地耸了耸肩,“虽然工作顺利完成,代价也很大啊——这件新衣服大概抵得上我几个月的工资了吧。”
“哦……”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这件衣服到底该有多贵,“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由此可见一身好衣服的重要性。”韵息一边打趣一边抬头看了下天色,“貌似不早了呢……还想继续逛么?”
“算了,”反正等成了正式掌灯人之后有的是时间,“我们回去吧。”
“好。”
两人离开繁华喧闹的地段,沿着冥河边的安静河道,开始慢慢一点点地往回走。
天色将近于人间的黄昏。漫天的金色点点氤氲,丝丝缕缕的红色参差其中,像谁不经意间抹出的写意画。
望着几乎与人间如出一辙的风景,抬头望天的守望不禁有些微微失神——
原来冥界的天空上,竟也是有云的呢……
“守望。”韵息轻缓的嗓音将一旁走神的少年从恍惚中拉了回来,“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灯灵会是什么样子的?”
“灯灵?”守望眨巴着眼睛,随即摇了摇头。
灯灵,即掌灯人手中那盏魂灯幻化而成的精灵。在就任仪式上,掌灯人将自身的一部分魂魄赋予自己的魂灯,获得生命的魂灯便得以幻化成灯灵。灯灵以主人最希望的姿态诞生,同时又带着自己本身的属性,平时也可幻化成其他的无生命物体时刻陪伴主人身边,如同主人的□。
每一盏魂灯的姿态都是独一无二的,且只承认一个主人。一旦由主人赋予了生命与名字,便永远不会背叛离弃。
——或许,这就是自己选择要成为掌灯人的最大原因吧……
见守望摇头不语,韵息也不多问,只是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胸前羽毛形状的吊坠,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精致的吊坠仿佛回应般闪过一道流光,转瞬即灭。
“没有刻意想过也好……”韵息笑了笑,眼里有一种异常温柔的光,“顺应本心,才能更深切地明白自己内心所想呢。”
那种光芒,守望自然是清晰地捕捉到了。看着看着,竟也不由得想要轻轻微笑——
有些人,虽然对每个人都很亲切温和,但有些温柔却是特别的。这世上,终究只有一个人可以拥有他这样的笑意。
那根羽毛形的吊坠,想必就是韵息的灯灵了吧,尽管他从来没有对守望说过话。
但看此刻韵息的表情,即知他一定是特别的那个。
真好呢。
十三、
在幽冥厅外殿那块公布成绩的大屏幕上,自己理所当然的榜上有名。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预感成真的那刻守望还是不由得送了一大口气,有些小悬的心安然地收了回来。
倘若把活着的那段时间也算上,这可是守望生平第一次挤进前十,不高兴是不可能的。但此刻守望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限度的喜悦便只是浅浅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往殿外走——
刚才广播里已经通知,正式的就任仪式是在后天。那么在那之前,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要停留在这个眼花缭乱的大都市了。好在考试期间是免去车费的,那就表示还可以回永夜城去睡一天……
“守望!有够慢的啊你,怎么看个成绩要看怎么久,你是老太爷哈?!”
才刚踏出幽冥厅的大门,守望的眼睛和耳朵就这样毫无预警地被一头耀眼的红发和一副吵不死人不罢休的嗓门狠狠击中了——然后,一块青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在额头暴起了。
“想死的是你吧……”守望忿忿地念着,一团幽蓝色的焰火开始在手掌上若隐若现,“说!你是想被送进医院呢还是直接在这里人道毁灭?”
见守望这次真的被气到,月火忙吐了下舌头,嘻皮笑脸地开始打哈哈,“哎呀,这两个选择的下场有什么两样啊?不说这个啦,话说我在这里等了你都十来分钟了好不好?你看这么大的风啊这么大的风!”言外之意就是“你不感动就算了还要毁灭我真没人性”。
不知为何,每次听他耍完白痴守望总是全身无力,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掌心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熄灭——“你是三岁小孩啊一阵风还能吹倒你不成……你考得怎么样?”
问出来之后才觉得根本没意义,要是没考上的话这家伙现在哪儿来这种快飞上天的得意劲儿。果然,事实证明这个红毛笨蛋完全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
“本大爷?那当然是破关斩将一马当先所向披靡……等等等等的顺利啊……你想啊,我这么才貌双全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那帮考官只要长了眼的怎么可能不放我通过啊你说?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干嘛啊你,我还没笑完……”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个在幽冥厅门口放声大笑且讲话夸张得一塌糊涂的红发少年,趁还没引起大规模围观,守望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把他往外拖,一点也不顾身后的人挣扎得像只毛毛虫——
“借过借过!这是个精神病患者,杀了人不负责的啊!借过借过!”
被强行塞上列车的月火一开始还不依不饶地要向污蔑他为神经病的守望讨说法,但抱怨了没几句就露了疲态,丢下一句“我们回去再好好理论”就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死神的考试里,对体力和灵力总量的要求要比掌灯人考试严格的多。毕竟也折腾了一整天,就算是月火这种单细胞生物也该吃不消了才对。
“真不晓得你刚刚哪儿来这么足的底气……”守望没好气地瞥了睡着的同伴一眼,最终还是伸出手去,将那不知何时沾到月火头发上的小毛球给拍去了。
“那个……”
这个每次都如此突兀但又毫无惊吓效果的开场白守望已经很熟悉,因此虽然没瞧见人,守望还是很快地反应过来,“弥雅?”
“嗯……”这下看见了,原来卷发的少女正躲在两节车厢的拼接处,只露出了半个脑袋怯怯地打招呼,“那个,晚上好……”
“啊。”习惯性地应了声之后,守望理所当然地提议道,“过来坐啊,站那么远也不好说话吧。”
“哦,好……”弥雅几乎是以挪的速度走了过来,眼帘低垂,脸颊依旧是红红的,“那个,守望,恭喜你考上掌灯人。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啊。”
“谢谢。”守望点点头,“你也是掌灯人?”
女孩摇摇头,终于挪到了他们对面的座椅边,拉着扶手缓缓地坐了下来,“不是的,但我们是在一个地方工作……那个,我去了幽冥厅的‘冥界珍奇植物研究委员会’报名了,他们问了我一些问题后,很快就录用我了……”
也就是说,弥雅以后便是常驻冥界的研究人员——再次打量了一下女孩娇小的身段,发现这个不用经常东奔西跑的工作也的确比较适合她。
“那以后就要多指教了。”
“嗯,你也是……”弥雅鼓足勇气抬了抬眼,去发现原本在守望身侧睡得死沉的月火不知何时已经转醒,竟戏谑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像是秘密被发现了一般,本来便十分害羞的少女一下子就脸红到了脖子根,“呀”了一声之后马上起身跑开,转眼就没了踪影。
守望显然不明白状况,狐疑地观察了一下自己和四周——月火早就闭了眼睛继续装睡——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女人还真是奇怪……”半晌,守望不禁讷讷,“她不会就这样一路跑去车尾吧?”
十四、
永夜城北门。
直直地走出去,大约三百米之后,便能看到忘川。彼岸花在冥河沿岸一路开放,到了忘川这边,更是异常的艳丽。
守望双手抱膝,静静地坐在一片火红色的簇拥里。
河上时有引渡人划着木船经过。船上那些刚从地狱刑满释放的亡灵们低下头喝下一口忘川的水,然后在船桨的“吱呀”声中去往轮回隧道,迎向他们的重生。
牧云那个时候,应该也有经过这条河吧?
那么,他也必然喝过了忘川的水,什么也不再记得,平平静静地轮回去了吧……
凄楚的笑意中,守望默默地抱紧了自己,把头也埋进了膝间。
已经整整100年了。
十五、
新任死神与掌灯人的就任仪式是在同一天。
当守望与月火再次踏上那班直通幽氲城的特快时,车厢里的气氛已经很明显的与前天不同。此刻,大家几乎都已经是冥界的正式注册成员了,没有必要再惴惴不安。那种有说有笑的氛围,较之去就任,倒更像是去春游。
两人找了位子坐下,受周围环境的影响,心情也不禁放松许多。不知想到了什么,月火忽然叹了口气,状似悲哀,“哎,守望,你知道么?见习死神的生死簿,没有高级死神的好看啊。”
守望先是被他凄凄惨惨的口气吓了一跳,随即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努力升级啊,三颗金星到手之后就跟他们一样好看了。”
“一想到我这会儿去领的是三颗空星我就觉得万念俱灰……”
“同学,要知道贪婪是堕落的摇篮。”没有理会对方那完全是装出来的落魄表情,显然是没兴趣跟他玩的守望毫不留情地揭穿,“少来了,你明明就高兴得要死。”
“切,没幽默感的小冬瓜。”月火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真不晓得我们单纯可爱的弥雅小妹妹到底看上了你哪点。”
“总归比你好啊红毛笨蛋。”守望毫不客气地反驳,“显然她还是有点眼光的,看出来了你这个家伙除了长相能看之外其它地方根本就是废渣。”
月火张嘴欲辩,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不由得心中忿然——守望这臭小子……好小的个头,好毒的一张嘴!
见对方用无比郁闷但又说不出话的有趣表情瞅着自己,守望一下子忍俊不禁,微弯的嘴角打破了以往浅然无谓的弧度,竟透出了隐隐的甜意。
看惯了守望平时不惊片尘的笑容,月火不禁为这少见的甘甜微微地发了一下愣。
其实,这张脸,真的是很适合笑。
“怎么了?”见对方盯着自己不言不语,守望有些奇怪地望过去。
“没什么。”月火收回视线,下意识地笑了笑,随即站起了身,“啊,到站了,我们走吧。”
幽冥厅原本十分宽敞的外殿,此刻站满了正在等候传唤的见习生,倒显得有些拥挤。蝙蝠状的喇叭悬浮在殿堂上空,引导着一个又一个亡灵进入不远处那扇镂刻着古老魔法阵的檀香木大门。
在那里,每一个见习掌灯人将得到一盏永远属于自己的魂灯。
这样想想,不免也有些紧张。虽然进去之后会看到什么该怎么做,之前已经由专人事先辅导过,但对于自己的魂灯,守望从来都没有任何设想。韵息说的顺应本心,也不知道是怎么个顺应法……
正在守望认真思索的当儿上,自己的名字却冷不丁被喇叭大声地喊了出来,不禁被吓得一个激灵。
真是,这么大的音量,原本没事都会被喊得紧张起来好不好……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