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大皇子冷云雁的命运就此被定下,且成为继其父泉帝冷焰泉之後,又一位在及冠之年便登基称帝的一代明君。
28.
因冷焰泉的坚持,舍弃了马车的林涛是与他共骑一匹良驹。待四王爷冷焰枭在房中发现那张要求他代为处理後事的御批字条时,这两人一骑已走的远远的,在去芦州的路上了。
若说江南是一副绘之不尽的泼墨山水画,那芦州便是这画中挥之浓墨的一笔。
这里的山是乌青欲滴,水是透亮晶莹,空气是潮湿清新。整座城镇都氤氲於朦胧的薄雾後,明明呼之欲出,却是越往里走,越有种山重复水重的神秘,叫人不得不叹为观止,流连不已。
黑瓦,白墙,青石路,乌篷船,灰喜鹊……
在芦州,是看不到浓郁鲜亮的色泽的,举目所及的只有黑灰青白,交替重复。似洗的褪色发白的青布衫,老旧而晦涩。却又自有一股安宁人心的静谧,随著年岁的增长而一丝一缕的蔓延,最终编织成网,笼罩著这片古旧悠远的土地。
这里的人也不似北方人的豪爽好客。若非十分相熟,哪怕是迎面撞来,也是漫不经心的避开,再各归各的路,各过各的桥,不会乱掉自己的步伐半分。
漠然与傲物,是根植在芦州人血脉中的东西,它兴许会被隐藏的很好,但绝不会消失掉。
冷焰泉此趟芦州之行,就格外的深有体会。
冷焰泉不曾到过芦州,故而到了这里作主的自然是生於斯又长於斯的林涛。但林涛自母亲过逝後,已有二十年未曾来过,此番归来,竟也觉得陌生了。
其实这城中的一景一物乃至一草一木都无过多的改变,一切恍如昨昔,仿佛这二十年的韶华岁月从未流逝过。只是他的心境变了,添了几分历劫的世故与沧桑。
不过伤怀归伤怀,仍不影响林涛总体而言还算愉悦的心情。
已近晌午,两人用早膳时还未进城,只吃了几个干饼果腹,此时早已饥肠滚滚,腹中咕噜。林涛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人,这会儿他已扯了冷焰泉进了临街的一家酒楼,楼外杏黄的酒旗迎风招摇,分外惹眼。
他们进的是城里最大的酒楼来兮楼。来兮楼号虽称百年老字号,但却并非一家祖传至今,到如今这掌柜的已不知是换了几人几家姓了,不过生意倒是一样的红火。
现在的来兮楼掌柜是个青皮後生,生的白白净净,一脸精明样。他见楼里的夥计各个都忙的分身乏术,就放下了手中的算盘,涎著笑脸迎了过来。
“二位客倌请上座。我这楼里多是熟客,看两位面生的很,想必是外地客吧。既是初来芦州,我这来兮楼里的八绝可不能不一尝……”
“不必了,来几个家常小菜就好。”林涛报上了一长串芦州人耳熟能详的菜名,看那掌柜的愕然的模样,微微一笑。“再来一壶碧华青,要十年酿的。”
他起初还因这久违的乡音而细细听之,但实在是忍受不了那横飞的唾沫星子,才不得不出言打断了掌柜的兴头。
年青的掌柜愕然之後倒不肯走了,也不管两人是愿是不愿,扯过话头就攀谈起来。
“原来二位是芦州人啊,倒是我眼拙了,没看出来。”
“我是在芦州生养长大的不错,但已有好些年没回来过了,此番归来,是想探访下故人,顺带看看故园有何改变不?”
“哪有什麽改变哦,还不是老样子。不过前些日子倒真发生了一件大事,听说那个涟云侯啊,就是先帝爷把咱们芦州赐封给的那个涟云侯,不久前死在外面了。”
“哦,这可真是一件大事。不过我看城里一切如故,倒像是没受什麽影响嘛。”
“呵,我就看二位客官一脸贵气不像是平常人,这就不懂了吧。对咱平头小老百姓而言,吃的饱喝的足穿的暖睡的香,男能娶女能嫁家里的娃子生一堆,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过日子就成了,管他上头怎麽闹腾,只要不碍到咱们,就是捅破了天都没人理会。”
那掌柜的看来是个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直到饭菜都送上桌了,他才又忙著去招呼别的客人。
“这人倒有点意思,他刚才所言的虽句句平实,但也句句在理。”冷焰泉给自己和林涛给斟了一杯酒,递於他道,“你常道芦州人生性漠然,不愿於生客打交道,其实也不竟然嘛。至少方才的这一位,就热情的很。”
“他是开酒楼做生意的,待人处事自是会有所不同。”林涛接过酒,不就著先饮,只放在手边,拈了一筷子新笋细细品之,才又笑道,“如若不是看出你我身上的‘贵气’,是难得的金主,他也不会这般亲热待之。”9C3F76F4琶:)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
喜富贵,嫌贫病,这是人之常情。倘若来得是街边的乞丐,怕是连这门槛都跨不进来就要被呵斥出去了。
世态炎凉,最是如此。早二十年前,他就已深有体悟了。
芦州的菜系口味偏酸甜,所谓的家常小菜更是完全已芦州人的喜好来烹制,是地地道道的芦州风味小吃。
冷焰泉吃一盘是如此,吃两盘三盘及至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尝过一遍还是如此,都是酸中带甜,甜中又带回点酸。
他心中苦笑,这些菜味道确实不错,初尝更有开味之效。但多吃上几口,他只觉腹中纠成一团,酸水直往上涌。再来见这满桌芳香扑鼻的菜肴,著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也提不起干劲下筷。
冷焰泉本是想向林涛提议再加几个别的菜色,可一见林涛那眉梢眼稍都藏不住的欢欣喜悦,话到了嘴边便又吞了回去,不忍扫他的兴。无奈之下,也只有抱著那壶酒独斟独饮,以慰藉空空的肠腹。
结帐时也是掌柜的亲自来结的,他瞟了眼桌面,一边啪啪拨著算盘一边朝冷焰泉问道,“这位客倌看起来是没怎麽动筷子嘛,是菜不合口味麽?”
冷焰泉本想说不是,但瞥见林涛唇边隐隐的笑意,心下又犯了嘀咕。他可是为了能让林涛吃的尽兴,自己捧著酒空腹灌了一肚,这麽伤身的事,但林涛至始至终连句关切的话都没有,真叫他心酸,比这一桌子的菜掺和起来还要酸。
他这一思量,出口的话就变了,成了“当然不合口味。从头酸到尾,哪入得了口,又不是做给妒妇吃的。”
这话本是他说给林涛听的,也好借机抱怨下自己的委屈。哪知林涛面色不改,反倒是那掌柜的立时就拍了算盘翻了脸。
“这位客倌话怎麽能这麽说。咱这的菜就这个味,老少爷们没一个说不爱吃的。客倌自个儿吃不惯也就算了,怎麽能说咱这菜是专给妒妇吃的,难不成咱们芦州就只有妒妇不成。”这掌柜的本就是个嘴角利索的人,倒豆子似的劈劈砰砰一通,说的又急又快,双眼还很有气势的瞪著冷焰泉,大有对方不赔礼道歉解释个清楚就关门放狗的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