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狩 作者:佩兰【完结】(32)

2019-02-23  作者|标签:佩兰

冷焰泉一时愕然,又见酒楼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已集中到自己这边,心下大觉不妙,眼角不住的往林涛身上滑,只盼著林涛能赶紧给他解围才好。

林涛含笑欣赏了一阵冷焰泉狼狈的模样,这才道,“掌柜的莫气,我这朋友并非芦州人氏,只因吃不惯这儿的菜才一时口出妄言,多有不是之处,我在这替他赔不是了。”说完又摸出两锭银子放到桌上,“还要劳驾掌柜的再替我准备一份与这桌同样的饭菜,用干荷叶包好,我要带给故人。酒就不用了,若有上好的毛盖儿茶,就来上一壶。”

那掌柜的这才脸色稍齐,把银子捏在手里掂了掂,又换上副先前的笑脸,说道,“客倌这是哪儿的话,您肯来本酒楼赏光,那就是我这儿的福份。日後愿再来捧个场,我还给您侯著,仍您使唤。”

说罢拎著算盘喜滋滋的下去了,不一会儿楼里又响起了清脆的拨珠声,鼎沸的人声也随之恢复。

冷焰泉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的道,“就这麽一顿饭的功夫,算是大开见识了。”

林涛眉梢一挑,不以为然。“芦州人最傲气,犯什麽都别犯这个。若非方才的犯上的是个开酒楼的掌柜,光几锭银子和一声赔不是可是解决不了的。”

冷焰泉似颇为受教的点点头,附和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早该意识到了。”

是了,林涛温良谦和外衣下的傲骨,便是任何人都冒犯不得的。哪怕是他,也从不敢以身试险,免得追悔莫及。

但这会儿冷焰泉很聪明的,没有将心里所想的说出口。


29.【完结】

芦州是老城,两面环山,一面绕水。城中修有水渠,蜿蜒回环,穿城而过,将这座老城依渠划为两半。临渠而望,两边是相似的房、相似的树、相似的人、相似的路,隔著一层水雾,隐隐绰绰,水墨画似的好看。

城中是安静的,除却酒楼茶坊客栈集市商铺这些人群聚集的地方,街上并无什麽人。即便是有,也是各自安静的走上一段,然後一个拐弯,便不见了身影。

偶有卖糕果散糖或是珠花弹弓之类小玩意的小贩吆喝上几嗓子,见无人响应,也就慢慢离去了。但指不定走到哪个地方,又能听见同样的一嗓子。悠长的尾音打著圈儿的回荡,这是芦州所特有的南腔。

再有几个垂髻小童一路追打嬉闹,惹得一阵喧哗後,也会被随行的大人厉声喝止。可小孩儿是闲不住的,安分不了多时,又是一阵喧闹。此时大人们也只得无奈的摇著头呵斥上两声,任他们去了。

渠边的两条大道,是厚实的青石板路,马踏在上面有清亮的哒哒声,而人走在上面,只有沙沙的衣袂声。若走的再慢些,便是只见人影来,不闻踏路声。

冷焰泉跟著林涛在城中走了一段,从青石板的大道走进深幽的小巷,穿出了巷子口又进了另一条小径。柳暗复花明,花明又一村,这样穿进穿出的不知不觉间已穿过了小半个城。若非看著林涛笃定的一直向前走,他还真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迷路了。

小径不如大道宽敞,有的甚至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行。冷焰泉既不能与林涛并肩相携而走,又不识路,唯一的选择只能是落在林涛身後,隔了一步半的距离。

只是看背影,林涛的瘦削清减就看得愈发分明。那柔韧的腰肢,竟比寻常女子还要不堪嬴握。纤长的手足,让人不禁联想到细柳垂绦的枝条,随风摇曳,惹人垂怜。绾起的青丝只用了一根毫无雕饰的翠钗固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一泻而下。冷焰泉知道,那翠钗是林涛从不离身的东西,也是他母亲的遗物。

未明的叹息从口中溢出,冷焰泉心中豁然,已隐隐猜测的到林涛口中再三言及的故人是谁了。再思及自己先前一直泛滥的醋意,不禁好笑。这次的醋倒是实实在在的吃错了人,在林涛的心底,他是无乱如何都比不过这位故人的,也不应与之相较。

听见背後有声响,林涛偏过头来,瞥见冷焰泉脸上不大相称的落寞之色,打趣道,“皇上怎麽踟躇不前了,莫不是怕臣会把你卖在这麽?”

冷焰泉一怔,微微一笑,倒是不反驳。只多迈出一步,握住了林涛的手。不能并肩走,牵手总可以吧。

他稍显孩子气的举动逗乐了林涛,下意识的用力回握,眼中顾盼生辉,自有光华倾泻而出,再度看怔了他。正所谓色不迷人人自迷,冷焰泉倒是被迷的甘之如饴,蜜由心生。

一步半变成了半步不到,如此狭窄的距离,彼此的气息又相互萦绕,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情难自禁,倾斜的身体也越靠越近,最终是交颈相叠,难舍难分。

好一会儿林涛才喘息著离开,薄薄的红晕爬满了双颊,唇边的笑意倒是柔柔的绽放。

冷焰泉可就得意多了。在情欲上林涛一向较为自制,因而能撩拨的林涛失控,就成了他的一大嗜好。只可惜时辰地点都不对,不然他是怎麽也不会放过这麽一个绝佳的机会。

林涛不愿再多理会冷焰泉的那些小心思,他心里已重新装回另一事,只颔首示意道,“走吧,已经到了。”

他们到的是一个不知名的旮旯处,只有一座年久失修的老房,斑驳的瓦,破败的墙,屋里屋外都是杂草丛生,蛛丝结网,野虫活跃。

屋後的大院中倒是有一处清爽的地方。那是井边的一棵也颇有些年岁的大槐树,树下立有一碑,上面用瘦金体刻著几个字:吾母林嫣之墓。

林涛将从酒楼带来的饭菜和茶水摆在墓碑前,点上三柱香,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方道,“娘,孩儿不孝,现在才回来看您。”只此一句,他已眼中润湿,哽咽的再难出声。

他的耳边听不见风动鸟鸣,所有的杂音都骤然消失,万籁俱寂。往日纷繁的记忆一幕幕的自眼前滑过,至今他仍能清晰的忆起母亲那带有槐花香的衣裙,每晚哄他入睡时哼唱的小曲,一笑就止不住咳嗽的病容……此番种种,到如今都已化为心头的磐石,掩埋至深。

母亲临终时曾有遗言,叫他只管随父离去,不必再回来。

然他当年不过八岁,尚不能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权当是母亲遗训,一味遵循。只是这一离开,就是整整二十年。

现下想来,二十年的苍茫岁月,风霜荣辱,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这二十年里,他无论是在朝在野,於公於私,几乎已踏遍了所有的山川名水大城小镇。唯独芦州一地,若非必要,他从不多与人提及,哪怕是数次途经,也不曾回过一次。

冷焰泉也因此而常笑他是徒有一颗玲珑剔透心,偏生得心有千千结,人未老,心已衰。

但一思及冷焰泉,他的心头忽的一松,没由来的就有一股暖意缓缓流过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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