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艺不精 by 举个栗子【完结】(3)
事与愿违。
齐占跑了许久,发现梁哲文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浑身冰冷。
“哲文,哲文!”齐占摇他,“哲文你没事吧!你不是说这样的小瘴气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吗!”齐占害怕极了,哲文他不会死吧?
“你醒醒啊梁哲文,你不要死在这里啊你醒醒!”心上像被谁狠狠地抓了一把,顶疼的。一不小心吸进了一大口瘴气,齐占咳个不停,边咳仍然边摇着梁哲文。
梁哲文醒来看到的便是憋得一脸青紫的齐占抓着自己的肩膀抖,双眼都已经翻白了还在没意思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梁哲文呼吸一滞,分明是很希望要发生的事情,但却出乎意料地心疼,他不愿多想, 抱起齐占便跃上了树顶。
时间不多了。
齐占又做了梦,这次梦里没有人在说话。
他梦到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梦到村子后面那片竹林,梦到那个教书的先生,梦到家人,梦到那些逝去的玩伴。他还梦到琮山,梦到华鹊台,梦到一间石屋子,梦到在药草香和香料气味中拥抱的两个人。他们看上去很相爱,齐占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有些酸楚。
他梦到那两个人抓鱼种菜,研究香料,给人治病。
很真实,也很快乐。
简直不愿意醒来。……不对,哲文他呢,他没事吧!
齐占猛地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是床上没错。轻轻地动了□体,酸软无力,胸腔里有什么要出来的样子,他咳了两声。听到声响的梁哲文推开门冲了进来。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同时问出了一样的话。
问完,齐占抽了抽鼻子,突然委屈得大哭了起来。之前的担心害怕还有伤心,都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出现而全部都消失了,绷得紧紧的那根神经松了后,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以及心情的放松,只能拿眼泪来当出口。
梁哲文抱住他的头,轻轻地拍着:“傻瓜,没事呢,不要哭了,不是没事了么?”
齐占还是止不住地哭,他说:“哲文你不可以把我扔下,要不然我就真的是自己一个人了。”
“不扔下,绝对不会再把你扔下了。”梁哲文安慰孩子一样地安慰着他。
“你不知道我等你一天等不到你我有多害怕,哲文你以后不许再不说就走了好吗。”齐占耍赖似的把眼泪和鼻涕全部都蹭在了梁哲文的身上。然后他听到了胸腔共鸣很好的,梁哲文的一声:“嗯。”
梁哲文说齐占身体里还留有一些森林里的瘴气,必须要天天留在石室内接受香薰的净化治疗。
“四天后治疗才算结束,三餐我会送来,这段时间你留在这里安心休息便是。”说完
便出了门,顺手将石门关上。“还有,”齐占隔了一道石门听梁哲文的声音,有些低沉,“四天之后,我会过来接你,那时候,我会告诉你一些事。”
什么事需要四天后才说?齐占觉得奇怪,不过,他想,等见到了梁哲文一定要问他,梦里的另外一个男子是谁。
……其实是在意的。
没想到再见梁哲文已经是四天后。
九月廿五,宜:作法,祭祀,婚嫁忌:会友
这是在开门之前齐占想的事情。
“四天后,我会告诉你一些事。”
宜:作法,祭祀,婚嫁
宜:婚嫁……
梁哲文打开门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光景:四天没洗澡的齐占蓬头垢面地红着脸,没头没脑地笑着。
梁哲文轻声地说:“去洗澡好吗?齐占?我在华鹊台等你”齐占点了点头。
梁哲文是好人。梁哲文对自己很温柔。
自己是喜欢梁哲文的,梁哲文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
这三年的日日夜夜相处,齐占心想,世上再无人能够取代哲文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或许在哲文心里也是这样的。
衣服是梁哲文准备的,干干净净的,还香喷喷的。虽然是齐占最不喜欢穿的白色的衣服,不过齐占觉得这并没什么关系。他穿戴整齐后跑到华鹊台去,发现梁哲文也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黑色的底,青色的绣花,镶着红边。
只是一眼,齐占也觉得这样的梁哲文顶好看顶好看的,好看的要命了。
“过来。”梁哲文没有抬头,继续自己手上的事情。齐占跑过去,照着梁哲文指定的地方坐下,他身边围了五个香炉,都往上飘着不同颜色的烟,闻起来晕乎乎的。
这时候梁哲文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微笑地看着齐占,眼神直勾勾地,简直像是要看穿齐占的灵魂。
“终于等到今天了,”梁哲文朝他走来,带着齐占从来没看过的一种温柔和期待,“我等得太久了,从易。”
真奇怪,他看着我,叫的是从易。齐占皱了皱眉,“从易”这个名字……
来不及想深入,他只觉得有什么穿过了自己的胸,然后心上剧烈地一疼。“……哲文?”
梁哲文嘴角勾勒出嗜血的弧度。
“……唔,你叫我哲文也没错,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之前的那个称呼啊。”说的同时,手腕一抽,将扎入齐占心里的那根银针拔了出来。
齐占牙齿都快咬出血来,好疼!齐占不住地发抖,看着梁哲文,不可置信地:“可是,为什么?”
梁哲文从容地从一个木箱子里抽出一根长的黄铜针,再一次扎进了先前的那个针孔,将齐占的心头血慢慢地导进一个翡翠碗里。“为什么呢……”他反问,语气缓缓地,如先前那样的温柔,“别动!”迅速点住了疼得抽搐齐占的穴道。见血流了出来,他才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齐占的眼睛,亮了亮手上装针的盒子,笑着问:“记得它吗?三年前我同你在白水城要回来的,你的东西——哦,对了你问,为什么呢?”
齐占疼得厉害,身上又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眼珠子不断地往上翻。梁哲文顺了顺他的头:“乖,很快就没事了。”
他将齐占的身体摆直,也不管齐占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这样,我的从易才能回来呀。”
“到今天,刚好二十年了呢,啊,已经二十年了啊。”他落寞地喃喃,“不过没关系,马上就能回来了。”
“从易,你一定不知道我这二十年来是怎么过的。”他把齐占的脸扶正,“看着我的眼睛,从易,看着我的眼睛。”
齐占心很疼。比梁哲文针扎出来的那种疼还要疼。
“你啊你啊你啊……”梁哲文额头靠着齐占的额头,小心翼翼地避开齐占胸前的针,“还好让我知道了你托这人出生……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啊。”梁哲文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齐占很艰难地开口:“……这么说,从来不是为了我?”沙哑的声音让自己也吓了一跳。
梁哲文没听清楚,侧了身:“嗯?”了一声。
“……你心里,从来都不曾记挂过,一个叫做齐占的人吗?”齐占问,想起之前梁哲文对他的温柔对他的好,恍恍惚惚宛如隔世。
梁哲文轻笑了一声:“从易只不过是托你这个躯壳出生罢了……若脱了这层关系,你齐占是谁又与我何干?”
齐占看着笑得一脸清淡的梁哲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我只是一个替身?”
要是早知道那人眼里看的人始终不是自己,他,他……他齐占断然也是没办法把他梁哲文怎样的。
若不是梁哲文,也许三年前齐占早已是一缕刀下亡魂。况且,这三年来的快乐不是假的——纵使梁哲文的好并不是对他,他齐占也是厚脸皮地享受了本就不属于他的那些心疼与宠爱。只是,他不甘心啊。不甘心那人的温柔从来不是给自己的,不甘心自己分明已经上心了却只是被对方当做无足轻重的一个替身。
思及此,他真伤心极了,什么都不管不顾,咧嘴开始嚎哭了起来。
“你未免,也太看重自己了吧?说白了,你只是一个容器。”梁哲文看了一眼盛血的碗,红色的液体已经能把碗底全部都覆盖了,他接着道,“这二十年来,是你帮从易照顾这个身体,现在时间到了,你只要把它还给从易便是。”
“我这三年也快将从易的意识都唤醒了,你可知,人有左右二心窝,而从易的意识与精神便都存在你右心窝处,我现下只要将左心窝的你的精气神都抽离,我的从易便可醒来,彻底成为这个躯体的主人。”皱着眉看眼泪大滴大滴地划过下巴,鼻涕不停地鼓出鼻涕泡的齐占,梁哲文心想,他的从易绝对不会哭成这样……如果是他的从易,肯定只会扬起下巴高傲地离开。
“……那我呢?”齐占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了起来,“那我呢?”几乎连发音的力气都快被抽走,原本要问的是,原来这三年来,我竟什么也不是么?
“‘你’是指,齐占吗?”梁哲文摸摸他的头,“其实是有句话要对你说的,”他弯了弯双眼,如同初见时那般清雅,“谢谢你帮我把从易的身体照顾的还算不错。”
在齐占快要合上眼睛之前,他“啊”了一声,伏到齐占耳边小声地说:“对了,杀害村民的那些山贼,其实已经在那天就被我全部都灭口了。这算是对你的谢礼吧。”
齐占在失去意识前,脑袋里面突然响起一个温柔的、清浅的声音:
“周从易他其实一直想亲口跟审瑜说,如果不相见,那么便也无从再去纠缠了。”
躺床上的少年动了动手。原本坐着看书的青衣男子立刻放下书坐到少年身边,握住少年的手,温柔的声线抑不住惊喜:“醒了?”
少年坐起,双眼再睁开时已清明,不复刚睡醒时的朦胧。他看着青衣男子,低声道: “审瑜,我胸口疼得厉害。”
梁审瑜搂住少年:“没事从易,我们有的是时间等它痊愈……”
也许曾经有人跟他哼哼两声说过,再世就是要走上辈子没走过的路,去上辈子不曾去过的地方,认识上辈子不认识的人,做上辈子不敢做的事,怕什么,再不济便再轮回,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现下他不想去理睬那么多。
别人要走别的路与他无关,他只知道,该是属于他的,就得回到他身边。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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