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 作者:柳寄江(六)【完结】(55)
2019-02-24
作者|标签:柳寄江
宫廷侯爵
孙沛恩闻言眸中闪过讥讽神色,哈哈大笑道,“二弟,瞧着曹皇后对范阳颇为不舍之意,倒不如留在范阳。大兄虽不才,倒也能多孝敬孝敬。咱们兄弟二人一体,难道你将你的母后交到我的手上还不放心么?”
孙沛斐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他明白母亲的心意。范阳乃是孙氏大本营,曹家在此地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若是自己远走,便等于是彻底将范阳势力彻底拱手让给安王,曹芙蓉心中倔强,故此不肯答应前往荥阳。只是如今连父皇都承认了大兄知守范阳之命,此事已成定局,便是强自留下,又能够和大兄对抗?“母后,”他加强了声音劝道,“这是父皇旨意,您这是打算抗旨么?”
曹芙蓉想起孙炅素日威严,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敢再说,低头道,“是母后一时着急说错话了,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孙沛斐放下心来,起身朝着孙沛恩抱拳行了一礼,铿锵道,“母后这些日子有劳大兄照顾,弟弟在此处谢过兄长了!过两日弟弟便带母后一道回荥阳。”
孙沛恩唇角泛起一抹假笑,“何必这么客气,咱们兄弟也有好久没有见了,难道如今重逢,不若多留些日子,兄弟两个好生亲香亲香。”
“不了,”孙沛斐拒绝道,“如今荥阳军情紧张,父皇脾气愈发暴躁,身边离不开我太久,我奉了母后便当迅速赶回荥阳。”
一时间二人默默无言。时局的变化在兄弟二人之中划出一道巨大的鸿沟,从前凭借着孙沛斐的退让,尚能维持着基本情谊,如今二人都投身入争储之路,早已经形同陌路。
“如此也好。”孙沛恩道,“自然是父皇那边的事情比较重要,为兄就不多虚留你了。”
孙沛斐起身返回驿馆,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兄,大皇嫂如今可好?”
孙沛恩闻言怔了片刻,方反应过来孙沛斐询问的是宜春郡主顾氏,淡淡答道,“顾氏如今居于朝华居中,自然是不错的。”
孙沛斐面色剧烈变动片刻,终究忍不住心中汹涌情感,开口劝道,“大兄,如今天下乱起,家国为敌,郡主一介女子夹在其中实属无辜,她与大兄乃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全身依附在你的身上,您也当照拂于妻子。当初你不在范阳城的时候,她很是受了些委屈。如今王兄既然回来,也该当好生护卫于她。”
孙沛恩面上不显神色,“二弟的话,愚兄会记在心上。”
天色高亮,河北春风解冻,花红柳绿,一轮赤日悬挂在正空之中,旭旭光热。庆王孙沛斐回到驿馆,回想起今日王宫之中兄弟情景,心中沉郁。当日他立意加入夺嫡之时,对于往后兄弟相争的情势已经有所预料,但今日当真与大兄在一处刀枪言语,方知道兄弟争锋的痛楚。
“庆王殿下,”从人禀报的声音在外响起,“傅郡主在外求见?”
孙沛斐面上陡然光亮起来,闪过一丝讶然惊喜之色,回头吩咐道,“快快请她进来。”
“是。”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黄裳少女入内,向着孙沛斐道了一礼,“阿馨见过庆王殿下。”
“是你啊!”孙沛斐见了来人是表妹傅道馨,面上的笑容一点点隐没,孙炅称帝之后,胞妹孙安娘封为长公主,傅道馨身为孙安娘的嫡女,自然晋封郡主。如今被称为郡主自然是没有错的。“也是。”他点了点头,“如今她困在王府之中,如何出的来。倒是我虚妄了!”
傅道馨面上闪过一丝费解之色,“二表兄说的什么呀?”
“没有什么。”孙沛斐回过神来,面上回复从前温文尔雅的神色,“阿馨表妹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傅道馨今日素服来到驿馆,身上没有佩戴一丝饰物,听闻此语,面上登时显出一丝悲愤之色,一双眼圈儿渐渐红了,跪了下去,“阿馨此来是请庆王殿下为阿馨母女主持公道的。”
孙沛斐吃了一惊,连忙扶住傅道馨,“表妹这般可是折煞我了,咱们是表兄妹至亲,我能帮忙的必定尽力帮忙。”
傅道馨这些日子独立支撑,只觉人情冷暖。听闻孙沛斐和煦关心的口气,眼圈儿一红,心中感动不已,从前傅家与孙家交好,觉得孙家的这两位表兄,孙沛恩英武过人,沉默如山,孙沛斐温文华章,和气无比,两个都是好的,如今经历了这样一般痛苦日子,方知道有些人从前的亲热不过是情势压迫伪装,内里一片污虚摸样,如今得了势便全部发作下来。
“多谢二表兄垂怜,我阿娘已经躺在病床上好些日子了,一直都好转不起来,我一个女儿家守在家中,担惊受怕的,若是二表兄不肯帮我,我便当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孙沛斐闻言愈发惊疑不定,“表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傅道馨仰起头来,将孙沛恩与傅氏庶女傅春露结下私情之事娓娓道来,“……傅春露与孙沛恩结下私情多年,身边那个叫保儿的男童是孙沛恩亲身之子,从前孙沛恩顾忌着傅家权势以及阿娘与舅舅兄妹之情,将此事瞒了下来,如今得了势,不再惧怕,竟是将那傅春露捧的高高的,生怕众人不知似的。我阿娘深恨那个贱妮子,如今见了她竟勾引自己的娘家侄儿,如何容忍的了,又惊又怒,登时气病在榻上,再爬不起来。我去求大表兄看在阿娘素日疼爱他的份上给她一些抚慰,大表兄却根本不顾忌姑侄之情,险些要将当众责罚于我。如今那傅春露一介庶女,竟是仗着大表兄的宠爱过的风风光光。可怜阿娘先是气愤傅春露,后来更是气孙沛恩不念骨r_ou_之情,躺在榻上病的越来越重,我守在她的病床前,着实六神无主,想要递一封信到舅舅和阿爷手中,叫他们给阿娘主持公道。可是大表兄派人将范阳城守得严严实实的,竟是一丝纸儿都递不出去。便是今儿,若不是我乔装打扮,扮作婢女出了傅府,也潜不入驿馆中到的二表兄面前来。还请表兄瞧咱们一处儿长大的情分上,为阿娘和我主持公道,将范阳城的消息递送到舅舅和阿爷面前。”
孙沛斐闻言心中讶异不已。傅家乃是孙氏至亲,家中那位名叫傅春露的庶女自己早年也是见过的,只觉其面貌不过秀美而已,风采比诸先前那位嫂子马氏,以及宜春郡主顾氏都是远有所不及,却不曾想,大兄竟是喜爱这样一位女子,反倒将明媒正娶的贵女都平淡以对,抛在了后面,“表妹说的都是真的?”
“我难道还会拿这种事情骗二表兄不成?”傅道馨急急道,“这等家门丑事,若非实在没有办法,我如何会主动讲出来丢丑?二表兄若是不信,如今傅氏与她那个野种还住在长樱坊大表兄的私宅之中,一应守卫都是大表兄麾下人马,二表兄只管前往查看便知真假。”
孙沛斐沉默片刻,“姑母乃是沛斐至亲长辈,对侄儿素来疼爱,若表妹说的是实情,我定不会置之不理。我明日自会去拜见姑母,也会派人查访城中,若是实情,返回荥阳之后定会禀报阿爷和姑父。表妹放心就是!”
傅道馨闻言眼圈儿红肿,向着孙沛斐道礼,“阿馨谢过表兄情意了!”
午时正阳高挂在空中,高台之上美貌的舞伎在跳着柔美的歌舞,安王孙沛恩坐在其后宴饮,面上神情幽微,蕊春悄悄行到他的身边,娇俏声问道,“大王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孙沛恩低下头来,“我在想庆王的用意。这名幼弟如今已非池中之物,一言一行必有深意。顾氏与之并无交集,他今日在我面前特意提起,也不知所在为何?”
“能有什么为何?”蕊春咯咯的笑起来,“大王未免想的太多了!您如今雄略经方,统摄大局,目光高远,怕是不懂小儿女家的情意。庆王殿下倾慕郡主,关心至致,自然情不由己的提起,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哦?”孙沛恩闻言讶然,猛的望着蕊春,“孙沛斐爱慕顾氏,此话可是当真?”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蕊春咯咯笑道,“本就是天下间的至理。蕊春别的本事没有,自问心思细腻,于男女感情至上倒也有几分敏感之处。大王您虽与郡主没有什么情意,但平心来说,郡主姿容出众,才气馥郁,也是一个值得人喜爱的美人儿。庆王殿下年青,从前同在府中居住,日常之间,总会遇上个几次。不自禁喜欢上郡主,也不是个什么稀奇的事儿!”
孙沛恩闻言默然片刻,忽的低低的笑起来,“这可真是个有趣的事儿!”
朝华居静静矗立在王府一角,冷清寂寞,不悲不喜。顾氏乃是大周郡主,远嫁范阳之后一直维持着贵女风范,高高在上,如今周燕对立,她便也紧闭了院门,不肯轻易再出来,在朝华居中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当日木丁街上遭刺之后更是愈发谨慎,府中几乎再不听闻有关朝华居中的消息,孙沛恩心中一直对其不豫,虽借着顾氏遭袭之事的名义清洗了范阳守军,夺得了范阳军权,其后便将其置在一旁犹如不存在似的一直不理会,如今听闻了孙沛斐对阿顾的钟情之意,不知怎么的,忽然对阿顾生起了一丝好奇之心。
这个时候,顾氏在朝华居中做什么呢?
朝华居大门“呀”的一声打开,孙沛恩负着手入内,瞧着院中草木凋零,石阶之上生满了青苔,不由闪了闪眼睛。曾几何时,这座院子布置的繁华清雅,生机勃勃。王府之中男x_ing主子大多心x_ing粗疏,曹氏虽是王府女主人,注重的却是金银权势之事,所居院室布置不过是华丽而已,于清雅精致之上却无丝毫建树。顾氏确是清雅之人,又有着丰厚的嫁妆资奁,收拾朝华居花的很大力气,这座院子最整座王府之中最繁华精致之处。后来自河北孙氏起兵之后,顾氏势头渐渐凋零,这座院子便大多时候闭门不再待客,如今境况清冷,连石阶下头都铺满了青苔。
赖姑姑端着一盏汤盏从廊下走过,见了一身玄裳的孙沛恩,怔了片刻,面上露出一丝惶然之色,屈膝行礼,“老奴见过安王殿下。”
“嗯,”孙沛恩点了点头,问道,“你们主子呢?”
赖姑姑低下头,“主子上次在事情中受了惊吓,一直在休养身子。如今这个时辰,该当是在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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