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我说完,张副市长的手机响了。我心里一紧,心想,这一定是韩寿生打来的,说不定他要恶人先告状。
“喂,噢,是寿生啊,”张副市长平和地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噢,噢,我知道了。”张副市长挂断手机生气地问,“雷默,你是怎么搞的,今天玉林主任请我吃饭,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连忙解释,“张市长,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是综合四处送老杜,韩寿生说请您参加。我看晚上的宴会您走不开,再加上您与宁殿忠的关系也不便走开,就没急着催您,这不刚要向您汇报,韩寿生的电话就来了。”
看来张副市长非常了解韩寿生的品行,没再对我发作,只是“噢”一声问:“现在几点了?”
我看了看表,“十点半了。”
“太晚了,”张副市长遗憾地说,“你替我去一趟吧。我再重复一遍,对韩寿生一定要忍。”
“知道了。”
我心里清楚,韩寿生一定在电话里撒谎了,而且还告了我的黑状。今晚替张副市长去赴宴,一定会与韩寿生jiāo锋,我赌气地想,“既然你张副市长让忍,我就忍给你看看。”
23.jiāo锋
好世界是东州市的钓鱼台,是市领导专门宴请客人的地方。一楼大厅,大红地毯铺地,灯光耀眼,富丽堂皇,二楼是装修jīng美的包房。韩寿生订的包房是好世界最豪华的包房,平时只有市领导宴请贵客时才启用,半跃式结构,水晶吊灯,楼上是餐桌,楼下是舞池,背投式卡拉ok。
我走进包房时,朱玉林、综合一处处长张炳祥,还有韩寿生、老杜、小唐等人正在推杯换盏。
“朱秘书长,各位,”我抱歉地拱着手说,“实在对不起,张市长本来要来的,但是,有一个重要的晚宴,一直拖到现在,张市长让我代劳,敬大家一杯酒,这样吧,我先自罚一杯,再敬大家。”我自己倒上一盅五粮液。
朱玉林看见我很高兴,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雷默,来,坐我跟前吧。”
韩寿生看见我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没想到我没上任几天就敢撅他,搞得今晚他在办公厅主任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
韩寿生有些恼羞成怒,他心里憋了一肚子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雷默,”韩寿生斜睨着我挑衅道,“既然承认自己来晚了,自罚一杯可不行,要自罚三杯。”他说着从我手中夺过酒盅,又顺手拿过来一个啤酒杯子,然后往我面前一蹾,“雷默,你自己倒满吧。”
旁边的张炳祥觉得不太对劲,赶紧打圆场,“雷默,别听寿生的,他喝多了,你自罚一杯就行了。”
张炳祥与老杜的年龄差不多,但资历比老杜要老,一头灰白的头发生得儒雅气派,宽大和善的面孔,给人的印象是严谨、一丝不苟,再加上一双含蓄的眼睛,一看就是在政府机关工作多年的大笔杆子。因为是综合一处处长,是专门为一把手市长服务的龙头处,说话自然很有分量,连朱玉林也要给面子。
老杜是个沉稳的人,一向含而不露,也可能是人逢喜事jīng神慡,目光比平时亮了许多,“雷默,不能这么喝,这五粮液是五十二度的。”
韩寿生霍地站起来,从我手中夺过五粮液酒瓶,“老杜,你现在是市建委委员,已经不是综合四处的人了。张处长,这是我们综合四处内部的事,与你们无关。”韩寿生霸道地把啤酒杯倒满。
朱玉林原本不想说话,见韩寿生有些过火,怕我搂不住,张副市长的前后任秘书发生冲撞,传出去可让人笑话,张副市长知道了也会挑他这个办公厅主任的理,这才开口说:“寿生,今天你给我个面子,让雷默自罚一杯算了。”
我没有想到韩寿生会驳朱玉林的面子,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不行,雷默喝了这三杯酒,你朱主任要什么面子我都给。”
我心想,不就是一瓶五粮液吗,我只要喝下去,你韩寿生从此以后在朱玉林、张炳祥、老杜心里,就狗###都不是了,再想起临来时张副市长让我忍耐韩寿生的嘱咐,我一咬牙,满脸笑容地说:“好,既然这三杯酒能让韩助理气顺,我就自罚三杯。”说完,我连gān了三大杯五粮液。酒一入肚,烧得我胃里像着了火,我本来可以去洗手间用手指头抠出来,可是我一点笑话都不想让韩寿生看,忍着坐在了朱玉林身边。除了韩寿生以外,在座的人无不惊诧我的酒量,特别是小唐惊得赶紧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我接过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朱玉林没想到韩寿生狂得连他这个办公厅一把手都不放在眼里,更没想到我会这么能忍耐,情不自禁地赞道:“好样的,雷默,快吃点菜,压一压酒。”
韩寿生是个连汗毛孔都冒贼心眼的人,他以为我如果不喝,他则可借题发挥,在众人面前奚落我一番,让我落下一个刚当了几天秘书,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印象;如果我喝了,这么多酒下肚,我一介书生必出丑无疑,但是他没想到我的酒量这么大,一瓶高度五粮液下肚竟然若无其事,韩寿生不禁感到自找了没趣儿,还驳了众人的面子,恼羞成怒地吼道:“服务员,去,找几个小姐来陪各位领导跳舞。”
韩寿生的话一出口,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韩寿生哪来的这么大底气?竟敢在好世界要小姐,还当着市政府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的面,我不禁又想起刚上任的当天晚上到张副市长家里,他们两口子一唱一和地嘱咐我和杨娜,一定要忍耐韩寿生的话,我不停地问自己,如果不忍耐韩寿生会怎样?我左思右想找不到答案。
服务员赔着笑脸走过来,解释说:“对不起,韩助理,我们这是市政府的酒店,没有小姐。”
韩寿生颐指气使地拍着桌子说:“让你们领班去找,就说我说的。”服务员赶紧出去了。
我不愿意看韩寿生那副狗仗人势的嘴脸,先给老杜斟了一盅酒,然后又给我自己斟了一盅,真诚地说:“老杜,咱们俩搭档好几年,我获益匪浅,你荣升建委委员,我敬你一杯。”
老杜端着酒盅很动情,“雷默啊,你这个人心地坦dàng,咱们在一起的日子,我很怀念,来,gān。”
我和老杜忘情地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领班领进来三位如花似玉的小姐,“韩助理,小姐来了。”
韩寿生眼睛冒着贼光盯着三位小姐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行啊,在哪儿找的?”
领班点头哈腰地说:“旁边的桑拿浴。”
韩寿生俨然一副老板的派头,“你们找地方随便坐吧。”
一位小姐坐在韩寿生旁边,娇滴滴地问:“先生,贵姓啊?”
“免贵姓嫖,”韩寿生色迷迷地说,“你就叫我嫖哥吧。服务员,把音响打开,跳跳舞。”
服务员打开了音响,但众人谁也没下舞池。韩寿生让服务员放一首《无言的结局》,非要和小唐一起对唱,小唐没办法,只好陪他唱了,然后是一首《堆积情感》,韩寿生搂着小姐跳起了贴面舞。朱玉林、张炳祥看着韩寿生的丑态很反感,但碍于张副市长的面子不敢露声色。我心想,不能再让韩寿生表演了,再表演就要把张副市长的脸给丢尽了。
几支曲子之后,我看了看表说:“秘书长,凌晨了,差不多了吧?”
朱玉林心领神会地说:“寿生啊,太晚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改天再跳再唱。”
“玉林啊,”韩寿生搂着朱玉林的脖子说,“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没让你尽兴,没尽兴,改天一定请领导尽兴。”
酒席散后,朱玉林坐上自己的车先走了,张炳祥和老杜也各自开车走了。我扶着晃晃悠悠的韩寿生,从好世界酒店走出来。马厚把车开过来,我扶韩寿生上了车。
在车上,我如释重负地说:“马哥,送韩助理回家。”
“不回家,”韩寿生醉醺醺地说,“去天柱山大酒店,那儿有朋友等我呢。”
“那好吧,”我顺水推舟地说,“马哥,去天柱山大酒店。”
我只有一个想法,倒要看看这么晚了,你韩寿生还会和什么人鬼混?
天柱山大酒店坐落在东州市最繁华的商业街王府街上,是一家五星级酒店,酒店的老板是东州市最大的房地产商赵奎胜。当我扶着韩寿生摇摇晃晃地走进天柱山大酒店时,大堂沙发上坐着丁仁杰、李凤江和赵奎胜。赵奎胜脑袋很大,胖乎乎地剃着板寸,中等身材,体重能有一百###十斤。
赵奎胜见韩寿生醉醺醺的样子,“嘿嘿”笑着说:“寿生,你这小子又喝多了。”
韩寿生故作姿态地介绍道:“奎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雷大秘。”
我与赵奎胜握了握手说:“幸会,赵总。”
赵奎胜豪慡地说:“雷默,在座的没有外人,别走了,一起玩几圈吧。”
我知道赵奎胜的邀请是礼节性的,这些人和韩寿生称兄道弟已经不全是看张副市长的面子了,韩寿生早就与这些人打成了一片,我虽然是张副市长的现任秘书,但是我还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我要不要像韩寿生一样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这是个问题,因为我心里很清楚,“玩几圈”说起来很容易,操作起来却不那么简单,“玩几圈”的学问太大了,玩好了,很可能上天堂,玩不好,很可能下地狱。我想起刚上任不久老爸嘱咐我的话,做秘书要到位不越位,入轨不出轨,猛然惊醒,我是永远都没有资格“玩几圈”的,便故作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赵总,我对麻将一窍不通。”
丁仁杰腆着大长脸,挑了挑稀疏的眉毛,一双雁眼半睁半闭地说:“雷默,给张市长做秘书,麻将一窍不通怎么能行?张市长的麻将可是出神入化呀!”
我谦虚地笑了笑,逗趣地问:“丁主任,你知道麻将是什么人发明的吗?”
丁仁杰本来想在我面前,卖卖老资格,点拨我几句,本是好意,没想到我冒出这么一句,便懵懂地问:“什么人?”
我不想让丁仁杰小瞧了我,便笑嘻嘻地卖弄道:“男人和女人谁更无聊?男人吧。什么样的男人更无聊?当然是没有女人的男人更无聊。那么什么样的男人没女人呢?”
韩寿生插嘴说:“这还用问,当然是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