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马虎虎,还行吧。”我敷衍着回答。
“雷默啊,人生机会不多,凡事不能马马虎虎,要认真对待。”父亲认真地说。
“爸,我知道了。”我从父亲的口气中明显体会出老人家望子成龙的期盼。
“我当校长时,胡进是我们中学的语文老师,当时关系不错,他调到区教委时,还有些联系,后来,官越做越大,就断了联系。雷默啊,用不用老爸领你见见胡部长?”
我理解父亲的心情,但是我骨子里仍然有一种锐气,“爸,不用了,我想凭自己的本事闯一闯。”
父亲听了这话很高兴,“好,闯一闯也好,要注意身体,别累着,周末把蕾蕾送我这来,我想孙女了。”
“好,爸,您也多保重身体。”
我放下电话陷入沉思,父亲一直对我在仕途上发展寄予厚望,其实我不过是一棵孤独的树,虽然也向往长高,但决不可能采取往上爬的方式,这次招聘,如果只是一次攀爬运动会,我是注定要被淘汰的。父亲搞了一辈子教育,他曾经教育我,教育的最终目的不是要让学生崇拜,而是要让学生“不信”,“不信”才可能去探寻,不过,我走出大学时确实什么都“不信”,以为自己可以创世纪,但是岁月的磨砺让我明白,什么都可以不信,就是不能不信权力,因为权力既决定物质,也决定jīng神。
第二天一早,我夹着皮包刚走进办公室,我们处的内勤小唐抱着一大堆文件和报纸兴奋地进来了。她三十岁刚过,因刚刚生完小孩不到一年,体态有些发胖,但容貌端庄秀丽,性格外向。
“雷处长,恭喜了。”小唐兴奋地说。
“什么事,这么高兴?”我纳闷地问。
小唐把一大堆文件和报纸放在办公桌上,顺手拿出《东州日报》走到我办公桌前,递给我,“招聘副局级gān部的笔试成绩入围人员名单登报了,你的总成绩全市第十名,小组第一名。”
我赶紧接过报纸看了起来。其他工作人员也都围上来祝贺。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我拿起电话接听,电话是朱达仁打来的。
“雷默,祝贺老弟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朱达仁高兴地说。
“谢谢大哥,报纸我还没来得及看,你和东海怎么样?”我按捺住兴奋,尽量平静地问。
“我和东海都不行了,全糊了,雷默,面试好好弄啊!”朱达仁真诚地说。
我道了谢,放下电话。老杜端着茶杯走过来不无嫉妒地说:“老弟,看来你要有出头之日了。”
老杜已经过五十了,因长年在机关爬格子,头发秃了,为了保持形象,长年戴着假发套,只有在澡堂子才能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老杜性格内向,是一个严肃而不失和蔼,jīng明而不失温厚的人。
“老杜,借你吉言吧。”我笑着说。
“韩寿生这小子可落榜了,看来招聘还得靠真本事啊。”老杜呷了口茶说。
“咱们办公厅就雷处长这么一个科班硕士,还不如下面的委、办、局呢。”小唐打抱不平地说。
我笑了笑,故意谦虚地说:“小唐,文凭不能说明什么,要论文笔,我这个硕士就不如老杜这个学士。”
“雷默,你太谦虚了。”老杜听后哈哈大笑地说。
我看着报纸心中生出几分得意,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成片的林木在竞相向上成长的情景。这时,韩寿生推门走了进来,他看见我正在看入围名单,心生嫉妒,笑着走到我的办公桌前,揶揄地说:“恭喜了,雷局长!”
我心想,韩寿生是个小人,这种人得罪不起,他要是天天在张副市长面前说我的坏话,也够我喝一壶的。
我马上站起来谦和地问:“生哥,找我有事?”我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椅子让给韩寿生。
韩寿生坐下后,跷着二郎腿yīn阳怪气地说:“雷局长考得这么好,连张副市长都刮目相看了,以后还得请雷局长多关照啊!”
我心想,看来韩寿生是来念三七的,这个时候慎言最重要,惹不起,我躲得起。想到这儿,我谦和地说:“生哥,你坐,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说完我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就出了办公室。
一个星期后,面试开始了。市环保局会议室内气氛紧张肃穆,墙上挂着一条横幅:招聘副局级领导gān部答辩会。答辩席上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主考官们坐在对面,几十张桌椅,座无虚席。答辩正在进行。
“请雷默同志上场。”主考官,也就是市环保局局长申建军话音一落,我随工作人员进入会议室,坐在答辩席上。
申建军平时到市政府开会,见了面客客气气的,一直给我一种和善的感觉,今天却像换了一个人,严肃得像死了爹一样,弄得我心里还真有几分紧张。
“雷默同志,请你谈一谈环境与经济的关系。”申建军面无表情地说。
这个问题刚好撞到我的枪口上,我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9.野游
这段时间,我太累了,特别想去哪儿走走。我给陈东海打电话,东海说这段时间他也太累了,我俩一拍即合。于是,东海又约了朱达仁、张怀亮。我们商量后决定去东山风景区。
星期天上午,一辆沙漠风bào越野车挂着公安牌子停在兰京大酒店门前。酒店的工作人员往车上搬完饮料后,陈东海坐在了正驾驶的位子上,我和朱达仁也上了车,可是张怀亮好像还在等什么人,他围着车一边打手机一边来回踱步。
“怀亮,差不多了,上车吧。”朱达仁催促道。
“等一下,花落落非要跟着,全是男的也没意思。”张怀亮笑着说。
一听花落落的名字,我心里一阵发热。花落落是兰京大酒店的大堂副理,去年从清江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我和花落落认识得益于张怀亮,每次在兰京大酒店聚会,张怀亮都邀请花落落作陪。说心里话,我第一次见花落落就有一箭穿心的感觉。花落落每次见到我的眼神也仿佛撞开了灵魂之门。只是我碍于身份一直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次出游,张怀亮让花落落跟着,可能别有用意。
这时,陈东海扭头说:“雷默,我看这丫头平时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呀。”
“可别这么说,人家还没出嫁呢。”我不动声色地说,心想,“看来这几个小子没安好心,这是要拉我下水呀!”
“雷默,东海没瞎说,落落听说你去,非要跟着,撵都撵不走。”张怀亮gān脆捅开了窗户纸。
陈东海和朱达仁哈哈坏笑起来。
“哥几个拿我开涮,是吧?”我脸色燥红地说。
不一会儿,从兰京大酒店里走出来一位神鬼之笔的美貌小姐,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穿了件水红碎花连衣裙,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黑玉般晶亮的眸子,雾一般长长的睫毛,头发不长也不短,发型考究而不招摇,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一举一动如水畔杨柳,风中修竹,无法不让人留心凝视。
“这丫头是越来越动人了。”陈东海赞叹道。
我望着迎面走来的落落,心想,这是一个能让男人灵魂激dàng的女人,既不失女性的柔美,又避免了夸张的艳丽,面对这样一个对自己有好感的女人,我必须拿出足够的理智让自己冷静。
沙漠风bào越野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驶出高速公路便上了弯弯曲曲的盘山路,车紧贴着悬崖峭壁,朝上绕着,一路上,一条大河始终跟随着我们。
花落落坐在了我的身边,面颊绯红,笑声慡朗,白皙的皮肤散发出一种清香,在车中弥漫,让男人们产生欲望。
车很快下了盘山路,在山谷间行驶。山势较缓,两岸的美景若昙花在眼前匆匆而过,一路上,朱达仁、陈东海和张怀亮不停地讲着笑话,大家开心地笑着,我却没怎么说话,心里还是放不下副局级gān部招聘的事。之所以放不下,是因为我太想给我老父亲一个惊喜了,考大学时,本来我父亲希望我考中文系,圆他老人家的作家梦,可是当时喊得最响的口号是“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生物系,到大学后就后悔了,我发现自己真正的梦想是从政,如果学文科很容易进政府机关,可是我偏偏选择了学理。尽管如此,大学毕业时刚好赶上东州市政府招聘,我毅然决然地报了名,并且以第一名的成绩叩开了仕途之路的大门。从那以后,父亲就希望我在仕途上有所发展,然而走上这条路以后,我才发现,这条路不是横着的,而是竖着的,根本不能走,只能爬。
“默哥,”花落落见我一直心事重重的,微微上翘的嘴角露出些许调皮与天真,脉脉含情地说,“出来玩就别老想着工作,我考你个问题行不行?”
大家一听花落落要考我,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
“好啊,大小姐出的问题一定有意思。”陈东海起哄道。
“什么问题?”我心旌dàng漾地问。
几次接触,我深知花落落是个博览群书的女孩,既活泼可爱,又机智敏锐,这可能与她的家教有关,我听张怀亮说她从小是孤儿,在叔叔家长大,她叔叔不仅是美术学院的教授,而且是个著名画家。对付这样的女孩,平庸的头脑很难应付。
“如果把世界一分为二,你会怎么分?”花落落仰着白腻如玉的鸭蛋脸,忽闪着大眼睛问。
这是一个很深的哲学问题,我没敢贸然回答,沉思间,朱达仁抢先插嘴说:“落落,这个问题问雷默等于难为他,别忘了他是学生态的,我才是学哲学的。”
“达仁,”我不服气地说,“你知道什么是生态吗?就是生物与其生存环境之间的关系,生物当然包括人了,那么人与其生存环境之间的关系,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这恰恰是哲学最古老的命题,因此,生态学有一个分支就叫生态哲学。我是理学硕士,如果将世界一分为二的话,当然是分成理性的和非理性的了。”
陈东海一边开车一边说:“要让我分,我看只能分成人治的和法治的。”
朱达仁脑袋摇得跟拨làng鼓似的,他用权威的口吻说:“你们别忘了落落的问题,正是我的专业,从哲学上分,只能分成物质的和jīng神的。”
张怀亮当即反驳说:“这不过是柏拉图的二分法,从哲学上分,也可分成肉体的和灵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