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叹道,师妹也知道看书了。“什么书?”“前苏联的长篇小说《日瓦格医生》。”“为什么看这本书?”
“不为什么,我想找一本描写医生的长篇小说看看,找了半天选中了这本。”
“当年前苏联盛传《静静的顿河》的作者肖洛霍夫最有可能获得一九五八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结果瑞典文学院却出人意料地授予了帕斯捷尔纳克。”
“你读过这本书?”蒋叶真好奇地问。“我最喜欢书中女主人公拉拉说的一句话。”“什么话?”
“假如我知道,我做的事没有白做,能够达到一定的目的,那我就会拼死拼活地gān,并会从中找到幸福。”“庆堂,你知道吗?你就是这样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才喜欢你。”
蒋叶真的眼神充满了爱怜,她以为我只会读专业上的书,想不到我还会读小说。其实我的情趣是蕴涵在思想里的。因为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而思想产生于大脑,我是研究大脑的,当然要研究思想。
那段日子,我的生活只有两个内容,科研课题和蒋叶真。每天在解剖室里与尸体打jiāo道,我知道人生是不长久的,也正是因为不长久,才须趁着年轻去爱和被爱。
蒋叶真的爱让我释放了内心世界的自卑,唤起了我人性的激情,有几次我们竟然在解剖室里热吻,旁边就是用白布蒙着的支离破碎的尸块和大大小小的罐子里用福尔马林浸泡的大脑。
我们旁若无尸,爱情之火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我早已忘记在家乡,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有一个纯朴善良的姑娘在苦苦地等着我。
“天长地久”作为一种祝福,是每一对恋人海誓山盟的目标,然而,人生照例是不长久的、不圆满的,尤其是爱情。因为人性是动态的,它被七情六欲所左右。此一时彼一时,不同的月下激发出不同的心境。
4.“大骗子”
自从考上研究生后,我不仅寒暑假不回家,甚至chūn节也只在第一个学期回过爷爷奶奶家一次。就这样,我把小月逐渐淡忘了,忘得无影无踪。在我看来,这种淡忘也是有缘由的,因为小月仍然停留在我在县城上高中时的梦里,那个梦是一时的,它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越来越不真实,而我是不断有梦的人。我的梦越做越大,越做越圆,越做越离奇。
起初,我并不想淡忘小月,曾经的初吻不断地想起,每想起一次,就会被蒋叶真甜美的微笑和迷人的体香冲淡一次,就这样,左一次右一次,越冲越淡,渐渐地不再去想,也不愿去想了。
我每天沉醉在课题研究上,科研设备十分地简陋和紧缺,经费也十分紧张,但我并未被困难吓倒,我向院里有关教授请教标本制作方法,集中jīng力研究血管的灌注技巧,每天在实验室里以方便面充饥。
由于蒋叶真也进入了毕业论文的准备阶段,我和她每两三天才能在吃饭时间见上一面,我们彼此把爱化作了工作的动力。但是女人一旦将爱释放出来,便一发而不可收,我们仍然免不了每周在实验室或解剖室匆匆热吻。
由于征服了蒋叶真,我内心的自卑心理消失殆尽。我甚至有些自豪,原来我是可以让这么高贵的女人臣服的男人。
在蒋叶真身上,我对爱情的渴望得到了全身心的释放。我成了一个被爱的男人,一个爱着白雪公主的白马王子,一个有自信心的男人,一个不仅有自信心更有事业心的男人。而且,我的毕业论文已经接近尾声,这份毕业论文的分量足可以为我今后的事业打下坚实的基础。
寒假刚过的一个周末,宿舍里的其他三位同学领着各自的女朋友逛街的逛街、看电影的看电影,我和蒋叶真则躲在宿舍里卿卿我我。
我们虽然热恋了很久,却仍然没有超越界限,尽管蒋叶真表现得很主动,我仍然没有越过雷池的勇气,不是我不想,而是我骨子里太保守。蒋叶真知道,我不喜欢她,就不会想和她做朋友,喜欢她就不仅仅想和她做朋友,我有这份定力让她觉得我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庆堂,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工作上有什么打算?”蒋叶真严肃而温柔地问。“蔡老师很欣赏我,打算让我留校当他的助手。”我得意地说。
“太好了,凭你对科研的执著,很快就会成为副教授、教授的。”蒋叶真兴奋地说。
“叶真,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只顾耕耘、不问收获,下一步我想考蔡教授的博士。叶真,你的工作找好了吗?”
“找好了,我爸爸托人把我安排到了省卫生厅。省卫生厅人事处的人很快就会到研究生部考核我了。”我听了以后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说实话,我不喜欢蒋叶真热衷于政治,可是现在像蒋叶真这样想从政的女硕士却越来越多,不过有追求就好,但我还是对蒋叶真找到了可心的工作而高兴。
今天叶真刻意打扮了一番,本来就长得很妩媚,身材窈窕,眼睛细长,下巴瘦削,再加上jī心领羊绒衫和蓝色牛仔裤衬托出的曲线美,更是让我暗叹不已:什么叫烟波流转,什么叫顾盼生辉,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我痴痴地望着叶真,心里不断涌动着欲望。
“怎么这么看着我,没见过美女呀!”“想看!”我嘿嘿笑着说。“庆堂,你爱我吗?”蒋叶真十分认真地问。
我没有回答,而是把叶真拥在怀里,用鼻子细细品味她秀发的气息,从她的秀发里散发出一股诱人的花香,我的心里开始躁动,下身开始反应,而她的朱唇也已经吻到了我的脸上。
正当我俩的血液蒸腾着不能自制之时,“嘭嘭嘭”,有人敲门。我心想,谁这么讨厌,在这种时候敲门。“谁呀?”我没好气地问了一声,便起身开门。
门一开,我惊得目瞪口呆,原来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月和她五哥。“小月,五哥!你们怎么来了!?”我脱口问道。
小月和五哥看见我宿舍里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人,而且正在整理头发,一下子就愣住了,我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窘迫,空气就在瞬间凝固了。
我一下子想起去年小月给我写过一封信,信上只有几句话:“庆堂哥:我的爱人,我的亲人,开chūn我和五哥进省城卖山货,到时候我去看你!”
当时我和叶真刚刚热恋,根本没拿那封信当回事,没想到他们真来了。此时,小月差不多被眼前的情景击倒了,但是她咬着牙坚定地站着,胸脯拼命地向外鼓。
我从小月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不祥的征兆,但是由于他们来得太突然,我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只觉得小月的眼神特别亮、特别硬,再配上一脸的痴,有一种决绝,是那种随时都可以赴死的决绝。
“林庆堂,”五哥怒斥道,“我说小月给你写信,你连信都不回,原来你已经成了陈世美了!亏了小月的心,苦苦等了你这么多年!”
五哥刚骂完,小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转身就跑。五哥愣了一下,“小月,小月!”一边喊一边转身追了出去。
我也赶紧追了出去,刚跑出宿舍我就站住了,因为我不知道追上小月该跟她说些什么。蒋叶真也追了出来,她把这一切都看明白了。“庆堂,那个女孩是谁?”蒋叶真质问道。
“我高中时候的同学。”我支支吾吾地说。“仅仅是同学?该不是从小定的娃娃亲吧!”蒋叶真揶揄道。我有一种跳进huáng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叶真,你听我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羞愧地说。“林庆堂,你混蛋,没想到你是个大骗子?”蒋叶真突然极度委屈地吼道,说完也转身跑了。
我呆呆地站在宿舍门前不知所措,这时研究生部的一位老师刚好经过,她用讥讽的语气问:“林庆堂,刚才有一男一女到研究生部办公室找你,女孩说,她是你的未婚妻!林庆堂,你的未婚妻不是蒋叶真吗?怎么又冒出个村姑来?”
“根本不是什么未婚妻,只是高中同学,你们弄错了。”我解释说。那个女老师带着质疑的目光“哦”了一声就走了。
我知道这件事难办了,因为小月看见蒋叶真后全明白了,任何深爱着一个男人的女人都会看明白,所以蒋叶真也全明白了。
一连几天蒋叶真都没再找我,我也没敢找她,我知道蒋叶真正在气头上,彼此冷静一下也好。让我难心的是,不知道小月那儿该怎么办?我想给她写封信,说明情况,让她不要再等我了,但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我还是鼓起勇气给小月写了信。我要让她知道爱是不可qiáng求的,真正的爱一定要有共同的语言、一定要相互理解、一定要互补共进,而我和小月这三个方面一个都没有。小月是善良纯朴的,我尽量措词委婉,不伤害她,可是我的行为已经深深地伤害她了,想到这儿,我欲言又止。
信就这样写一遍撕一遍,终于定稿了,我却得到家里寄来的一封信。信是我母亲写的,打开信,我就惊呆了。
信中说,小月从医学院回去后,整整一个星期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把她爹娘急坏了,后来她五哥一脚把门踹开,发现小月已经喝农药自杀了。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快从嘴里吐了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事情太重大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母亲在信上说,小月死后,她五个哥哥不依不饶,来县城家里闹好几回了,几乎天天到爷爷奶奶家闹,让我赶紧赶回北滩头村,人命关天,一定要给人家一个jiāo代。
就在我要启程的时候,校党委接到了小月她大哥写的上告信。信上把我说成是道德败坏的伪君子,当代陈世美,不配做大学老师,不配做白衣天使。事情闹得满校风雨,不可收拾。
那天晚上,蔡教授把我叫到家里,仔细听了我和小月、蒋叶真之间的事情。我心里委屈,说着说着便痛哭流涕起来。
“庆堂啊,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蔡教授遗憾地说,“没想到你会处理不好个人的生活问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你的事校党委很重视,还不知道怎么处分你呢。还是年轻啊!”
“老师,其实我和小月什么都没有,谁知道她会gān这种傻事!”我委屈地辩解道。
“庆堂,你到现在还没反思自己的行为,最起码你曾经给她传递过错误的信息。”蔡教授严肃地说。“不就是吻过她一次嘛,gān吗这么认真?”我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