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御史上奏:圣上万寿尚如此简朴,睿郡王府却大张旗鼓修整,于理不合。高凌只好主动请旨,暂停王府工程,等西疆大捷后再修整不迟。皇帝准。高凌只能继续蜗居于皇子所。
在煎熬中盼了一年多后,终于等来大胜的消息:西疆军已将来犯之敌赶出阳明国土,收复失地。皇帝以军功册封皇七子高蕴为成郡王,令他班师回朝。但是袁峥与高蕴主张继续挥兵西进,将突厥赶出大漠,以绝后患,并能开拓二百余里新的疆域。朝堂之上立时分成两派,一派主张穷寇莫追,见好就收;另一派觉得不如乘胜追击,永远灭了突厥的野心才好。
高凌是坚定的主战派,据理力争,认为一旦得了二百里大漠和草原作间隔,突厥将来再要侵略,仅粮草的供给就是一大难题,如今是一劳永逸的好机会。有人反问:“十殿下只想到突厥将来的困难,那么西疆军现在的粮草饷银供给就不成问题吗?”高凌愿立军令状保证没问题,打仗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如今士气正好,一但泄了,将来再要建此殊功便难了。有人当廷作难:“睿郡王好大口气,要打这么大的仗,银钱都没问题,皇上万寿节的一点支出就拿不出来?”
高凌怒斥此官看事不分轻重,岂能将战争大事与宴会玩乐相提并论!并言道军饷所需就算户部砸锅卖铁也要拿出来,若用于浪费玩乐,还是一句原话:一文钱都没有!许多正直的大臣纷纷暗赞,但无人敢表现出来,只暗暗替他担心。果然不出所料,此举令皇帝龙颜大怒,责他急功近利,不仁不孝,当即收回所赐王府宅院,并罚高凌在大雨中跪了两个时辰。同时下旨令高蕴回京,袁峥收兵。然而圣旨却未说明即将断绝前线所需粮草,目的便是迫使战争结束。
第81章
抗旨的并非高凌一人。高蕴在接到八百里加急圣旨之后,对袁峥笑笑,说了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便准备继续进军。袁峥却假意遵旨,劝了高蕴带领一半人马和所剩无几的全部余粮回程,自己说是要走另一条路以探水源和粮食。高蕴走了两天,越想越不对,回头去找,才明白袁峥一直瞒着自己军中所遇的困难,因此恰巧救了因断粮断水而被围困的安疆王,此役便是后来传为佳话的舍命之战。于是两人合兵一处继续追击,将催归的旨意抛于脑后。
此际京城的高凌却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失宠已成事实,官儿们又大多是见风使舵的好手,没有了父皇的支持,身负的重担却不能撂,朝野上下都以为圣旨既下,西疆战事便了,只有高凌等少数几个认为在没有得到确切情报之前,粮草一事万万不可断,只能抗旨行事,然而调粮时处处遭到制肘,不是说无粮可调便是以霉变的陈粮充数,高凌不得不带了几个随从,亲自去各粮仓查看实情强行调度,又得罪了一大批官员,在皇帝的刻意打压下,吴家外戚日渐没落,秦家的势力却在悄然壮大。
高凌从小在生活上并未吃过多少苦,这一路的奔波扯皮让他十分辛苦,有时甚至好几天都不能好好躺一躺,吃一顿饱饭,两个月下来,军晌的事虽然解决,高凌却瘦了一大圈,最后腹痛难忍病倒在床,御医查后断言,是劳累过度兼饮食不调,得了胃病,很难根治,只能慢慢调养。高凌面对前来探病的韦成涛,只笑着说,依袁峥的性格,定会追击到底,如果户部给养不及时,他说不定不是战死而是饿死在在战场之上,且不说功臣不功臣,既是朋友,自己就不能眼睁睁看这种事情发生,更何况袁峥在狼口下救过自己的命。
说到此处,韦成涛侧头看了一眼垂首不语,满脸懊悔的袁峥:“你还记得上次来我府赏兰花,你输棋后我说的那些话吗?”
“记得。”袁峥的声音苦涩发紧,“您说棋局是受一个女人启发,现在我明白了,那女人就是皇贵妃秦氏!她见儿子无法在朝中独占鳌头,便另辟奚径,想让高蕴以军功奠定在朝威望,同时以为人子的孝道打动皇上,另一方面用外戚控制朝政,扳倒高凌。战袍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否则仓促之间哪里来得及缝制!”
韦成涛点头:“孺子可教也。”长叹一声,“幸亏高蕴耿直仁厚,不像他母妃……”
袁峥狠命揉了一把脸:“韦叔,您继续说当年的事吧。”
又是一年秋天,西疆终于大获全胜,多国来朝,皇帝高兴之余,在成郡王高蕴凯旋的路上便以高蕴诚孝为由立他为太子,盖因百行孝为先,高蕴三年间在征战尽忠之余亦未曾忘记行孝,深得帝心。高凌大势已去,竟被安排下嫁安疆王。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韦成涛长出一口气,“当年我对高凌多次剖析这样做的后果,让他收敛锋芒,不要太违皇上圣意,可他为了阳明安危,可以不顾失去储位之险来抗旨,难道还会贪你手中那点兵权?成亲前他请求我不要把这些说给你听,他不想要你怜悯,只是我实在心疼他,见不得你将他看成那种小人!”
袁峥将头深深埋入双掌,心头如有钢刀狠绞:高凌,你为西疆,为我袁峥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我当初竟还将你视若仇人,如今又如此度你,着实该死!
韦成涛站起身来拍拍他肩头:“快中午了,我走了。”脚步声远去。
袁峥慢慢抬起头,红着眼眶又扫视了一遍这破败的睿郡王府,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安疆王府行去,步履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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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堵了一夜的大石终于烟消云散,袁峥快步走在京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少路人对着他明显不合身的下人衣服指指点点,甚至施以鄙夷的眼光,安疆王全都视若无睹,只暗自庆幸昨晚没有直接质问高凌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依高凌的傲气性子,必不肯说出来龙去脉求谅解,自己一怒之下会怎么做,会不会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也不可知!想到此处不禁抹了把冷汗,心中直呼侥幸。
回想中毒前后,高凌为入宫给奶娘祝寿,苦苦哀求自己半天,且甘愿放弃查找皇贵妃罪证的机会,却被我冤枉他是调走司擅的幕后黑手,还误认为他野心不死,高凌那场病完全是被气出来的,伤心绝望之下才对我下手,确实情有可原,他知道我极少喝酒,更不可能知道皇上会突然赐宴,急着叫陈家父子来王府就是为了给我解毒吧,我毒发后他的担心焦急也确实不像装出来的。摸摸胸口,高凌见自己醒来后真情流露的泪水似乎还在灼痛那方皮肤。
时近晌午,袁峥加快脚步往回赶:今晚高凌回来,一定要待他比以前更加温存,以弥补昨夜的冷漠,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曾经龌龊的想法。
翠竹轩。不见一个丫鬟侍卫走动,偶尔有几只小鸟在枝头掠过,留下几声吱吱喳喳打破一院的寂静。看来高凌去部里了,袁峥庆幸高凌看不到自己的狼狈样,便可省了一番解释,韦成涛说了,高凌不想让自己知道过往的事,那么就遂他的心,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好了。谁知推门进去,却愣住了:十皇子正端坐在桌前,衣冠齐整却目光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