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告诉我,彭国梁正在通过一个叫林永清的《清江日报》记者向齐秀英靠拢,这位林永清是齐秀英的大学同学、初恋情人,最让我想不到的是彭国梁认识林永清竟然是通过许智泰,剧情越来越复杂了,我觉得自己也应该从中跑一跑龙套了。一位堂堂的省会城市的常务副市长竟然通过如此离奇的关系巴结省纪委书记,若不是心虚怎么可能如此有失身份?老猫让我了解一下许智泰是怎么利用林永清的,心上人的命令我必须执行。
我利用星期天休息时间特意开我爸给我买的宝马接许智泰,请他在大宋海鲜酒家喝酒,这不是我第一次开宝马车接许智泰喝酒了,处内的人都坐过我的宝马。尽管如此,我也不敢开宝马上下班,太扎眼,我每天上下班都是打车或gān脆骑自行车。许智泰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喝酒,特别是对茅台酒情有独钟。席间我有意灌许智泰,许智泰是个贪杯的人,几杯酒下肚就打开了话匣子。他向我chuī嘘说,齐秀英在k省任纪委书记时,经常到东州市出差,每次到东州都要见一见林永清,每次都是他开车拉着林永清去机场接齐秀英。我觉得这个牛chuī得有点大,齐秀英是省委常委,到东州出差清江省也有相应部门出面接待,还用你许智泰当灯泡?便问了一些细节,从这些细节中我判断齐秀英之所以频繁到东州出差是有私心的,齐秀英多年守寡,林永清长期鳏夫,如果许智泰说的是真的,两个人都在试图重续前缘,但这能是事实吗?如果是事实,两个人一个在k省,一个在东州,百年好合困难一些,但是如今两个人同在东州,近在眼前,为什么不走到一起呢?难道地位成了感情的鸿沟?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许智泰的话里水分太多,挤都挤不净。我请许智泰喝酒,是受了老猫的委托,意在探寻彭国梁结识林永清的玄机,我故意将许智泰,装出不相信彭副市长会屈尊结识林永清的样子,彭副市长是东州市市委常委,想给齐秀英留点好印象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彭国梁一向擅长走上层路线,别说省里的常委,就是政治局委员,他要想巴结也不在话下。许智泰见我质疑,便脖子粗脸红地说:“在官场上混久了,谁没有个难言之隐,我是副处长,非常理解‘副’字的尴尬,其实二把手的角色是很困难的,他要臣服于一把手的权威之下,还要充分显露自己的才华,太能gān了遭忌,不行的话又保不住自己的位置,要知道想取而代之的人不计其数。这么尴尬的位置难免遭人诟病,向上进谗言的人不在少数,但是自己又不好出面解释,再说像齐秀英这种一向以‘女包公’自居的人也不可能喜欢表扬与自我表扬的gān部,在这种情况下,找一个齐秀英信得过的人旁敲侧击,会起到理想的效果。”许智泰说的的确有道理,但我觉得事情未必这么简单,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问题是:一个人做了亏心事,又怕鬼叫门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千方百计讨好鬼,让鬼对自己有好印象,不来敲自己的门。我想这大概就是彭国梁屈尊结识林永清的真实目的。在彭国梁心中,齐秀英就是可能随时来叫门的鬼,为了避免鬼叫门,先收买鬼的相好,亏彭国梁想得出来。许智泰还chuī嘘彭国梁为人仗义,一见面就为林永清解决了住房问题。这就更确定了我的判断,彭国梁通过收买林永清去游说齐秀英,利用齐秀英对林永清的感情,达到麻痹“女包公”的效果。得知这个真相以后,我异常兴奋,因为我终于有了向刘一鹤靠拢的资本。
回家后我向我父亲做了汇报。我父亲说,自作孽,不可活。他让我尽快找机会将我掌握的情况透露给刘一鹤。说实话,大学学了四年政治学,又在官场上混了五六年,此时此刻,我才刚刚品味到政治是门艺术的味道,其实凡是艺术的都是本能的。尼采在《善恶的彼岸》中说:“人,是一种复杂的、爱撒谎的、狡诈的和不可思议的动物,令其它动物感到可怕的,是他的狡诈和聪慧,而不是他的力量。人发明了问心无愧,最终把灵魂当作某种简单的东西来享受;因而,全部道德便是一种长期的、厚颜无耻的造假活动,借此,才有可能在看到灵魂时得到享受。从这观点来看,‘狡诈’这一概念或许包含比一般所认为的多得多的东西。”尼采说的太啰嗦,其实这段话用一句就可以概括,“狡诈”是艺术中的艺术,这种艺术中的艺术就是政治。
白天我向宋道明打听明白刘市长晚上回家的时间,他告诉我刘市长晚上宴请日本客人,回家的时间大约是晚上十一点钟,我提前来到刘市长家的小别墅前等候,大约等了一个小时,刘市长的奥迪车停在了家门前,刘市长下车后,我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刘市长!”刘一鹤一见是我,笑着说:“大伟,你小子怎么像一只老鼠似的鬼鬼祟祟的,到了家怎么不进门呀?”刘市长如此亲切地打招呼,我心里的紧张一下子消失在夜幕中,我壮着胆子说我有要事向他汇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进屋说吧。”我像秘书一样跟在他身后走进小别墅,此时此刻我激动极了,因为我有预感,一旦跨进刘一鹤家的门槛,我将改变楼中鼠的生活……
10、订书器、订书钉如是说
订书器和订书钉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每天晚上,综合二处的人一下班,订书器和订书钉都要就公务员的生活议论一番。
订书钉:大哥,你知道什么是官场上永恒的话题吗?
订书器:官场上一般是换一任领导换一个话题,怎么还有永恒的话题?
订书钉:当然有,我告诉你,官场上永恒的话题只有一个,就是讲政治。
订书器: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我觉得要想弄明白什么是政治,首先要读懂六本书。
订书钉:哪六本书?
订书器(卖弄地):当然是亚里斯多德的《政治学》、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洛克的《政府论》、孟德斯鸠的《论法的jīng神》、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和托克维尔的《论美国的民主》。
订书钉(嘲笑地):大哥,一看你就不懂政治,你说的那些书已经过时了,其实讲政治很简单,就是与领导保持一致。
订书器(认真地):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是公务员们最大的问题。我觉得每个公务员都像一颗订书钉。
订书钉:这话怎么讲?
订书器:别看你只是一根细细的铁丝,却有公务员的全部特征,齐刷刷的银色像不像公务员的制服?你们个个长得一模一样,没有一个有特点的,见了我这个领导,全都规规矩矩的,即使我把你们压瘪了,你们也忍着,不仅任劳任怨,而且唯命是从。我时常想,卡夫卡笔下的格里高尔·萨姆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只甲虫,综合二处的每个人会不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根订书钉。格里高尔·萨姆沙变成甲壳虫后只有一个挂念:如何在新形态下,准时赶到办公室去上班?在他的脑子里,已经习惯了服从和规矩。我觉得综合二处的每个人都有这种习惯,而且这种习惯与你们订书钉的特点极其相似。
订书钉:大哥,你这是在埋怨公务员们没有勇气说“不”,其实综合二处在副处长许智泰的带领下曾经说过“不”,而且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订书器:你错了,那不是在说“不”,而是在向厅领导谄媚,许智泰算准了肖福仁不得意赵忠,以前碍于刘一鹤的面子。刘一鹤一走,许智泰借机给了肖福仁一次给赵忠“穿小鞋”的机会。
订书钉:不对吧,按你这么说,许智泰在肖福仁面前立了功,为什么没提拔当处长啊?
订书器:还不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要不是彭国梁亲自选中了杨恒达,肖福仁一定会提拔许智泰当处长。其实,公务员不是没有能力说“不”,而是没有勇气说“不”!你想想,谁会不顾自己的仕途命运,冒险说“不”,为了前程必须压抑主观能动性。正如米兰·昆德拉总结的:“在公务员的官僚世界中,首先,没有主动性,没有创造,没有行动自由;只有命令与规矩,这是一个服从的世界。第二,公务员从事的只是庞大的行政工作中的一小部分,而这一工作的目的与前景都是他所不清楚的;这是一个连动作手势都变得机械化的世界,人们在其中并不知道他们所作所为的意义。第三,公务员只跟匿名的东西和卷宗打jiāo道,这是一个抽象的世界。在这样一个服从、机械抽象的世界中,公务员的“唯一经历就是从一个办公室到另一个办公室”。
订书钉:大哥,米兰·昆德拉的观点我不敢苟同,王小波笔下写过一头特立独行的猪,在冲出猪圈的樊篱后获得自由,并且因此而长出了獠牙,就连我们订书钉中即使在你的重压下也有特立独行的,双腿不是向里,而是向外,因此,公务员中也一定有特立独行的人。
订书器(嘲笑地):老弟,你太天真了,那头猪还是遭到追杀,从此流làng荒野;至于不肯服从我的订书钉的命运就更惨了,最后都被当作废品抛弃了。常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名合格的公务员就要像一根合格的订书钉订材料那样盯住领导,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好领导之所好,这才是本分。
订书钉:尼采说:“只有少数人能保持独立,保持独立是qiáng者的特权;任何试图保持独立的人,即使是最有权利这样做的人,只要不是被迫这样做,都证明他或许不仅是qiáng者,而且还有无比大的胆量。”我坚信真正的政治家都是这样的人。不瞒你说,就连我也想放纵一下自己,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哪怕成为废品被扔掉。我认为订书钉最优秀的品格就是大象的鼻子,能屈能伸,那些为了事业能屈能伸、能忍能让的人并不是弱者,恰恰相反,他们是最坚qiáng的人。
订书器:老弟,你要是大象的鼻子,那我是什么?
订书钉(讨好地):大哥,你当然好比人的胸怀了,一个合格的公务员就要像你包容订书钉一样,有宽阔的胸怀。其实我们是一体、,是团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配合得天衣无缝。
订书器:老弟,这话说到我心里了,没有订书钉,订书器不过是一个空架子、摆设,就像没有兵的光杆司令;但是如果没有订书器,订书钉也只是一堆废铁丝,我们的确谁也离不开谁,就像综合二处一样,是一个团队、一个整体。
订书钉:那天huáng小明坐在办公桌前无所事事,将一板订书钉一个个掰下来,将脊梁压弯,摆成了一溜大雁,huáng小明是个有鸿鹄之志的人,当时我就感慨,要是每个公务员都能像大雁一样,展翅高飞该多好,我立即为订书钉做了一首诗:我们立起来就是向上的梯子,却不是用来爬的,因为我们天生就是书的折页,大政的户枢;我们为什么像松针一样坚硬,因为人生如书,我们是护书的天使。有人将我们排成行比作官场上的独木桥,我要提醒那些渴望登上独木桥的人,独木桥只能架在小溪上,任何一条大河都会冲垮它,还是练就一身中流击水的本领吧,唯有如此,才可以làng遏飞舟!怎么样,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