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妮儿哈哈大笑道:“丁则成,这么快你就露原形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然后目光如电地盯着我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这个孩子我生定了,知趣的话,赶紧离婚!”说完拎起挎包风情万种地走到门前啪地一声打开门锁,然后半开着门回头嫣然一笑说:“亲爱的,抽空给儿子取个名字,你说叫‘丁跑部’怎么样?”说着将门一摔,门后传来一阵狐媚的笑声。我就像头部挨了一闷棍一样呆呆地站着,心情复杂极了,从见杨妮儿第一面起,像过电影似的回忆到刚刚发生的一幕,我委屈极了,为什么?我从九谷口那个夜晚到杨妮儿过生日那个夜晚,都稀里糊涂地醉了过去,说句心里话,我连杨妮儿那小白兔般的rǔ房都没看见完整的,怎么就他妈的让老枪走了火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专案组领导,你们千万别把我身上发生的故事当成只需注意关键情节的普通神秘的故事,否则我也不会被双规在这间像坟墓似的小屋里。我当时经过福尔摩斯似的推理,断定杨妮儿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不是我的,那是谁的?那还用问,狗日的习海涛的呗!不是他,还能有谁?
第七章
就在我对杨妮儿怀孕一事一筹莫展之际,周中原进京开会,请我在官府私家菜馆喝酒,往常周中原进京都是我请他喝酒,此次进京他非要请我喝酒,我觉得这家伙有话要说,就没再争执。按理说周中原是离不开女人的主儿,往常在一起喝酒这家伙总要带个来历不明的美女凑趣,今晚却一个人枯坐在包房内,让我感觉很蹊跷。平时晚上有应酬,一般我都带杨妮儿的,可是自从她怀孕以后一反常态,我们一见面她就bī着我离婚,搞得我是苦不堪言,我绞尽脑汁想让杨妮儿打胎,但却无济于事,正好周中原是个玩女人的高手,又是老朋友,说实话,我今天是本着取经的态度来赴宴的。一进门,老周就催服务小姐,清煮河豚快点上,服务小姐笑着说,老板别着急,清煮河豚要煮上一个小时以上才够味,周中原只好摆摆手,让服务小姐上菜,然后对我说:“则成,我就得意这家菜馆的清煮河豚,原汁原味,味道又鲜又纯,地道得很啊!”
我惆怅地说:“眼下原汁原味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周中原似乎看出来我有闹心事,便试探地问:“则成,情绪不对啊!是不是看上了合口味的女人,没弄到手啊?”
我不得不佩服周中原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来我正在为女人闹心,便苦笑着说:“老周,还是你道行深,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不过不是没上手,而是他妈的怀孕了,非要把孩子生下来不可。我怎么劝也不行,快把我愁死了。”
周中原一听嘿嘿笑道:“则成,有女人为你生孩子是好事呀,你已经有了女儿,这个女人给你生个儿子,你就可以儿女双全了。”
我苦恼地说:“我出了这么大乱子,你老兄还拿我开心?我今天可是向你老兄来取经的。”
周中原见我很苦恼,便叹了口气,坦诚地说:“则成,看在咱们哥儿们多年的jiāo情上,我跟你说句实话,我也遇到过这种事。还是我刚当上东州市烟草专卖局局长不久,我看上了办公室的打字员小张,几次眉来眼去之后,就被我拿下了,结果玩‘潇洒’玩出了乱子,有一天她告诉我,怀孕了,我一听就急了,bī着她去做人流,小张从未见过我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便委屈地答应我一定去做人流。也是我太大意了,也是这女孩太有心计,她背着我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结果是个儿子,我见木已成舟了,没办法,只好面对现实,但是小张未婚就生了孩子,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我当时也是怕露馅,煞费苦心想出一个办法。我在昌山市烟草专卖局当局长时有个老朋友的儿子经常找我办事,如今见我到东州当局长了,也跟着把事业发展到了东州,这小子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史,正好适合为我承担这种事,我就跟他谈,希望他为我担一担,让他和小张办个结婚证,然后再离了。这小子的事业离不开我,便一口答应了。我利用这小子当了半年替身,房子、车子都给小张安置妥当后,他们又办了离婚证。不瞒你则成,我现在有两个家,一个明的,一个暗的,有两个老婆,两个孩子,啥事都没有,老幸福了!”
周中原的话深深震动了我,这老周的胆子也太大了,要是用法律上的术语讲,这叫重婚罪呀!对于党员领导gān部来说,这是万万使不得的,这明显是在玩火。都说玩火者必*,周中原玩火不仅没烧着自己,还火烧旺运,烧出了幸福。这家伙能向我如此掏心窝子讲话,看来不仅是出于坦诚,而是太幸福,急于与他人分享。思忖良久,我觉得周中原的做法虽然有借鉴意义,但是风险太大,还是让杨妮儿打胎最安全,想到这儿,我装出佩服的样子敷衍道:“你别说老周,找替身这招儿虽不是万全之策,但也算得上是权宜之计,我心里清慡不少,来,为了你这份坦诚,我敬你一杯!”
周中原得意地gān掉杯中酒,然后神神秘秘地说:“则成,告诉你一个重要信息,齐胖子包养的那个女歌星失踪了。”
我听罢顿时心里一惊,齐胖子心狠手辣,该不会因我告诉他张晶晶对他不忠,很可能坏事,这家伙一狠心把张晶晶做了?便脱口而问:“消息准吗?”
周中原不容置疑地说:“千真万确,你知道齐胖子与香港英美烟草公司搭上关系,是我给搭的桥,没有我,他凭什么做香烟的转口贸易?可是,这家伙不够义气,不仅贪婪,而且吃独食,生意上手后,一脚把我给蹬了,这种过河拆桥的人什么时候都得防着点,因此我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内线,内线告诉我,张晶晶失踪一周了,齐胖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正秘密撒下人马,四处寻找呢。”
我一听,既然齐胖子急成这样,看来张晶晶并没有被做掉,这说明是张晶晶自己躲了起来,张晶晶对齐胖子的生意了如指掌,这一失踪,可不是个好兆头,这么大的事,狗日的齐胖子也不跟我说一声。不过我不能让周中原看出我的担心,因此佯装不以为然地说:“两条腿的蛤蟆没地方找,两条腿的女人遍地都是,他齐胖子身边什么时候缺过女人,齐胖子早对张晶晶腻了,别说不一定就失踪了,就是真失踪了,齐胖子还愁再找个李晶晶、王晶晶?”
周中原当即摇了摇头说:“则成,别看驻京办与大圣集团合作成立了圣京公司,那不过是大圣集团以圣京公司的名义为大圣集团代理香烟、汽车和成品油转口贸易找一个空壳,因此齐胖子的转口贸易是怎么运作的,我估计你这个驻京办主任并不知道。齐胖子是利用圣京公司的名义,假转口真走私,进出口的单证全是大圣集团一手制作的,别看张晶晶表面上只是个二奶,但这个女人是制作假单证的具体操作者之一,如今张晶晶突然消失了,你说齐胖子能不着急吗?”
周中原的一番话,顿时让我想起杨厚德被“双规”前,我请他喝酒,他对我说起的那番话,当时他深恶痛绝地告诉我,张晶晶是齐胖子的受害者,一直怀恨在心,企图报复齐胖子,恨不得立即置齐胖子于死地。我当时并未全信杨厚德耸听的危言,我认为他讲那番话别有用心。但是从那儿以后,我特别关注张晶晶,觉得这个女人很有城府,也多次提醒齐胖子小心这个女人,可是齐胖子却不以为然,还将我看上杨妮儿的事奚落一番,提醒我小心身边的“女特务”,现如今杨妮儿怀上了我的孩子,还bī着我离婚,这些事实证明,杨妮儿十分在意我,跟“女特务”根本扯不上关系,倒是张晶晶这么一失踪,还真有点“女特务”的味道。我心想,既然张晶晶突然躲了起来,只能说明两点:一是张晶晶要甩掉齐胖子,从此与他一刀两断,再也不发生任何关系,果真如此,便是齐胖子之福;二是,张晶晶已经完全掌握了齐胖子走私的证据,突然躲起来,是想采取置齐胖子于死地的行动,若是这样,张晶晶不仅仅是齐胖子包养的二奶,还是他的掘墓人。如果张晶晶是齐胖子的掘墓人,我跟齐胖子拴在一根绳上,齐胖子完蛋了,非把我捎上不可。这么一想,我顿时心神不宁起来。虽然服务小姐将清炖河豚端上来时,奇香扑鼻,我吃到嘴里却觉得索然无味。我见周中原吃得津津有味,似乎齐胖子的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殊不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便用提示的口吻说:“老周,我觉得齐胖子并不是一个太小气的人,在北京疏通关系,他动不动就送人家一辆汽车,你们兄弟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其实我们都站在梁市长这艘大船上,无论谁出事,都可能影响到这艘大船的安全,因此,你和齐胖子不和,最伤心的是梁市长,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他怎么办?”
周中原滋溜喝了一口河豚鱼汤,然后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愤愤地说:“则成,要不是看在梁市长的面子上,我能容他齐胖子骑在我脖子上拉屎?目前东州海关转口香烟数量如此之大,在东州周边地区,走私香烟充斥市场,泛滥成灾,已是人所共知,早就引起广泛关注,要不是我罩着他,十个齐胖子也早死了。这小子一辆奔驰车就想打发我,则成,你说说,有这么做人的吗?”
我深知以齐胖子的为人绝不会用一辆奔驰打发周中原,怕是十辆汽车也不止,是周中原太贪婪了,引起了齐胖子的反感,我听齐胖子说,周中原暗中养了一帮线人,专门在东州开发区货场踩点,找齐胖子的麻烦,货柜出货场后,基本有两条线路,一条通往昌山市,一条驶往西州市,这些线人踩完点后,一有货柜出来,就向沿途市、县执法部门举报,十拿九稳,给大圣集团和烟贩子们造成不少损失。看来周中原虽然善于钻营,但并不真正懂得政治,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不定哪天,梁市长这艘大船就得翻在周中原这种人手里。这只是我心里的想法,并未在周中原面前露出来。但是今晚这顿酒着实喝得我心神不宁,因此席散后,我开车回北京花园的路上就拨通了高严的手机,我估计张晶晶失踪的事,齐胖子不敢向梁市长说,但这个女人太重要了,这么大的事必须让梁市长心里有数,我和高严通电话的目的,就是想让他告诉梁市长张晶晶失踪的事,相信梁市长知道后一定会找齐胖子了解情况的,只要梁市长未雨绸缪,一切就在掌握之中。再说,向市领导通风报信是我这个驻京办主任的职责,不然驻京办设信息处gān什么?月亮不时从云层背后露出脸来,仿佛要窥视这个世界的秘密。我猛然想起什么诗人的一句诗:“死亡是甜蜜的,这是个秘密。”这句话一下子让我联想到杨妮儿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杨妮儿到医院把孩子做掉,孩子解脱了,不用到这个世界上遭受痛苦,没有痛苦,当然是一种甜蜜,然而小生命毕竟消失了。我仿佛看见做完人流的杨妮儿,脸色苍白,泪眼涟涟地看着我,鼻子红红的,cháo湿的嘴巴抖动着,仿佛在控诉我这个杀死孩子的父亲,却由于巨大的悲痛而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这是一种幻觉,可是自从杨妮儿告诉我她怀孕以后,我就一直生活在这种幻觉中。现在月亮随时可能从云层后面露出来,像一张微笑的嘴,好像在幸灾乐祸地审视着我,在我心目中,月亮是崇高的、纯洁的,然而它此时躲在云层后面,忽隐忽现地像个乱嚼舌头的长舌妇,似乎想让天上的云都知道我的秘密。好像一个囚徒讲过:“我应该在脖子后面长出第三只眼睛,就在我脆弱的脊椎之间:一只疯狂的眼,睁得很大,瞳孔不断扩大,光滑的眼球上布有粉红色的血脉。”这正是我的心声,在这个充满伪善的世界里生活,每个人后脖颈子上都应该长出第三只眼,然而长第三只眼的人少,甚至没有,可是长第三只手的人却多,我可以向窥视我的月亮保证,尽管我作为驻京办主任有满足长第三只手的领导的需求的职责,但是我是用两只手完成任务的。专案组领导,我对长有三只手的领导,心中一直充满恶心的恐惧,正因为如此,我非常厌恶第三只手,但是我的工作常常是被第三只手指挥着,我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些长有第三只手的领导应该负有主要责任,如果这算是申诉的话,我从心里希望这种申诉得到认可。你们可能不相信我只有两只手,我也没有能力证明我只有两只手,不过我一向认为所谓*有两种:一种是bào力*,这种*的特点是不给钱不办事,甚至给了钱也不办事;另一种是温和*,也就是在为人办事的情况下收点人情费,礼尚往来几千年了,帮朋友办事,人家答谢一下,不收是对人家的不尊重,我这个人脸皮薄,人家一再坚持给,我怎么好意思推辞?如果这也叫*的话,那么和前一种*有本质的区别,完全是两个性质的*,你们也许不同意我的观点,那天有位专案组领导听了我这番话,说我不老实,讲的都是些自欺欺人的鬼话,在耍“沸水煮青蛙”的把戏,妄想在不知不觉中麻痹整个社会的神经,降低正义和道义的门槛。专案组领导,你们太高看我了,如果是天下无贼,这种批评我接受,现在是*很多,难道我在*分子中不是最清廉的吗?你们可能认为这是五十步笑百步,但是五十步为什么不能笑百步?从量刑上看,五十步也有资格笑百步,最起码“一百步者”很可能掉脑袋,五十步还可以重新做人。请原谅我的思维过于发散,这种跳跃性思维是多年的驻京办主任生涯养成的,你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作为驻京办主任,今天跑这个部,明天跑那个部,今天接待这位领导,明天接待那位领导,思维不跳跃行吗?不过,自从杨妮儿怀孕以后,我的思维就再也跳不起来了,或者说只在两点上跳来跳去,这就是悉尼和北京,我想象着杨妮儿将孩子生出来后,我也像周中原一样弄两个家,一个在悉尼,一个在北京,只是得先为杨妮儿找个“假丈夫”做替身,我搜刮着脑海中适合做“假丈夫”的男人,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杨妮儿能同意,这就是习海涛,其他的男人,无论是谁,杨妮儿都不会同意的。一想到习海涛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如果杨妮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是狗日的习海涛的,那么我让习海涛做杨妮儿的“假丈夫”,岂不是正称了两个人的心愿,这才叫弄假成真呢,不仅让习海涛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媳妇,而且还外带一个大胖小子,最可恨的是还要由我出钱为他养老婆孩子,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这么一分析,我倒觉得杨妮儿肚里的孩子是我的面大一些,不然杨妮儿不会不依不饶地缠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