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蜷着身子,坐在窗外楼台的栏杆边上,夜风吹拂,吹动着他青色的衣裳,吹乱了他的发丝,也吹来了满鼻的胭脂浓香。
侧耳倾听着那深夜里缠绵的丝竹声及那忽高忽低的嬉笑声,还有那隐隐约约传来的呻吟欢爱的声音,青丝痛苦地闭上了清润的眼眸,原本是清静的夜,在这春宵阁里,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春宵阁。
雪白的齿,紧紧地咬着红艳的嘴唇,那唇,已被他咬得渗出了艳红的血丝。
为什么会这样!
饶是青丝素来聪敏,也想不透眼前的情境。前一刻,分明还在凝脂的怀中,听着凝脂在耳边低语着喜欢,心动情也动,正是沉醉,醒来时候,却完全地变了天地......凝脂,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将他的天地完全颠覆。
难不成,是凝脂出了什么事吗?
凝脂身为当朝国师,位高权重,平素里肯定树敌不少,自己忽然身处这春宵阁内,定然是那些敌人为了报复凝脂,出得下三滥的主意......凝脂,凝脂,你此刻安然无恙吗?
心头明明觉得古怪,可是,青丝却宁可这样想,因为,因为,他不愿想是凝脂厌了他,将他送进了这春宵阁,前一刻,缠绵在耳边的喜欢二字还清晰可闻,又怎能在下一刻,便将自己厌恶了?世间,不会有这般的人......不会......所以,宁可想着是这般的缘由,心思里满满的是为凝脂辩解的声音。
凝脂虽然不爱笑,平日总板着脸,可是,床弟之间却总是十分温柔,温柔似水,将他的一颗心沉溺得不愿浮起......凝脂,凝脂,你可无恙?
夜风吹拂,已染了几分寒意,吹的青丝禁不住有些瑟索了起来,清瘦的身子蜷缩的更紧了。身上忽地一暖,青丝抬头,却是适才的妇人,妇人此时已然卸去了满面的胭脂水粉,露在春宵阁摇曳的灯笼光芒下的是一张秀美的清丽面孔,瞧起来也不过是四十出头的模样,静静的,与刚才那个浓彩之下左迎右笑的人,判若两人。
"夜深了,虽还是盛夏,可是风也有些凉,若是着凉了,苦得还是自己。"妇人轻叹着在楼台的另一头坐定,莹白的手指轻拂着有些凌乱的发角,"这春宵阁里,若是连自己也不疼自己,便没有人疼惜了。"
青丝身子微微一震,这妇人......
"我今年四十七岁,打小便被人贩子卖进了欢场里,十四岁接客,直到三十四岁,足足卖了二十年的皮肉。那一年,我刚攒够了钱,为自己赎身,可是,不想却忽然一场大病,把自己折腾得几乎没有了命。积蓄花光了不说,整个人也形销肉枯,没有了人的模样,园子里的妈妈是个狠心人,见我没了油水,便将我扔出了园子。那可是个下着雪的冬夜,我躺在冰雪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忽然,听见一阵车轮声,然后就有人把我救了。那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善心的人,救了我,将我的病养好了,我才晓得,他救我不过是想让我做这春宵阁的老鸨。我原本就是惯呆了欢场的人,离了欢场也就没有了去处,虽然这春宵阁做的是另一种皮肉营生,可是,总好过自己一把年纪再去卖肉。我就满口答应了,这一做就是十三年。这春宵阁里的小官,都是主子亲自选好了送过来的,一个个,都是极品,特别是魅儿,长得可真是好......魅儿家穷,他进来那一年,同来的有十几个,中间有一个,宁死不肯接客,被主子活活打死了,魅儿是十分的聪慧,晓得在这欢场里傲骨换得不饭来吃,他又是天生的媚骨,竟在这欢场里活得十分自在......这春宵阁的头牌,打他接客起就没有让别人做过......春宵一刻值千金,魅儿的一夜,一千两黄金,还有人挤破了脑袋等不着......今夜魅儿早早地说身子倦,不想接客,可是,晚上来了一个贵客,一出手就是两千两共黄金,魅儿虽累,还是接了......可是,怎么一转眼就变了模样呢?你是谁,怎么会来了这春宵阁,又会替魅儿接了客......魅儿又是去了哪里,为什么你与魅儿又是十分地相似呢......"妇人絮絮而言,也不管那清雅的人儿听还是不听,只管自语,"这春宵阁不管你是怎么样进来的,你也已经进来了,这春宵阁里的头牌无端的没有了,不管你是愿还是不愿,你便要替他再把这头牌做下去,更何况你与魅儿长得相似无比,这兴许就是天意......"
"我宁死也不接客......"青丝水样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那一身素净的妇人,清雅的语音坚定地响着,青丝的身体,是凝脂的......别人,碰也休想碰一下......男子与男子的欢爱,对他而言,是惊世骇俗的,倾心凝脂,是一个异数......还不及细想,便已陷落......真心对待凝脂,所以可以抹煞自己的男儿心,做个在男人身低下婉转承欢的媚人......只有凝脂......
换作其他人,他宁可死!
这个身体,是凝脂从黄泉路上救回来的,之前因为凝脂,所以他万分珍惜,若是没了凝脂,这身体,不如重归黄土。
神色肃然地望着那一张冷凝的清雅面庞,妇人晓得自己适才的那一番话算是白说了,轻哼了一声,这春宵阁里,要不得这般傲骨。
更何况,那人也容不得......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妇人揉了揉手臂,退了开来。
刚才的惊愣,此时已然退去,仔细一想,这清雅的人,来到这春宵阁,应该是那人使的法子......那人,是这春宵阁真正的主子,是她所不能反抗的人。
主子要这个人在这春宵阁里替代夜魅,做上头牌小倌,那么,她就必须完成主子的心愿。不管是什么办法。
第六章
白皙的手,沾染着些许的细粉,轻轻放到鼻间,轻轻地一嗅,虽染着岁月风霜,却依旧不减美貌的容颜,露出了满满的笑意:"果然是极品的媚药。我秋艳娘办别的事,或许不成,但是,要办一个傲性子的小倌,多的是办法。来人,泡茶。"
"是,嬷嬷。"清秀的童子,清灵的眼瞳看着那放在桌子上纸包着的粉末,轻轻打了一个哆嗦,有人要遭殃了,嬷嬷这珍藏的极品春药,可是不轻易拿出来的。只是,他一个地位轻微的童子,管不得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