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你是老师,说什么便是什么。”原暮依旧没好气地忍住想抽邱渝一顿的心,典型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要邱渝一开口,原暮不是光火就是哀怨,真是一物降一物。
“纪原暮,你胆子大了,敢对我态度那么恶劣。”
听听,这是为人师表、口口声声师生关系里说出来的话嘛。纪原暮干脆凑到邱渝的面前,眯着眼睛带上几分邪气的笑,低沉了声音问道:“我还没找你收我的礼物,怎么能叫胆子大,邱老师,你是在暗示我吗?”
礼物?想起那个曾答应过的吻,邱渝玉颊升霞,咬着嘴唇后退一步。“纪原暮,这是教师办公室,你是我的学生……”
又来了,实在不想听邱渝继续说下去,又不能真像电影小说里写的那样,狠狠地亲下去以吻封缄。原暮只能用手掌捂住邱渝的嘴,嘴唇贴在掌心里的温润,让她触电般的一阵心动。继而她突然很有些期待,亲吻上这样的嘴唇,该是怎么样美好的感觉。
这个动作让邱渝微微发怔,有些迷失在纪原暮眼底的温柔情意当中,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想起那句“放了我”,原暮收回手掌站开两步,强忍住想要亲吻她的冲动,无奈地笑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待原暮走到门口,邱渝方回过神来“那天,程若海对你说了什么?有没有为难你?”
“你怎么不去问程老师?”
“问他?为什么要问他?我要问你。”
“他没有为难我,你放心。”
“原暮,明天重修,别忘了。”
“是,记得。”
“只有爱或不爱,真有那么简单?”邱渝在小说上的留言,让纪原暮着实有些诧异。
爱或者不爱,到底有多复杂?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代沟?想那么复杂干什么?总要相处了才知道之后该怎么办,之后会怎么样,哪里那么容易就能预见到有或者没有未来?原暮深深不解。
直到第二天重修,原暮看着认真讲课的邱渝,脑海中还是出现那句“真有那么简单。”
讲台上的邱渝,仍旧在人最多的那个角落里,密密麻麻讲着话的一堆学生中找寻原暮探求又恍惚的眼神。
她就不能好好坐在前面,让她不用找的那么辛苦吗?认真上课对她来说真那么难?
邱渝看着那张窝着缩着又魂游太虚的脸,心里就来气。
两节课间休,邱渝干脆点起名来。“纪原暮。”
“啊?”原暮一愣。
“纪原暮同学又没有来重修吗?”
课堂内一阵哄笑。
“邱老师,我来了呀。”被嘲笑的原暮,弱弱地举起手。为什么要用又?她是故意的,故意的。
邱渝假装才看到她,用一种不大不小正好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明明声音那么轻,个子那么小,举手又像没举一样,还坐在最后几排,完全看不见人嘛。”
又是一阵拍桌子捶腿的哄笑。
什么嘛,以权谋私欺负人。原暮握紧拳头,身子又矮了几分。
史惟易拍拍原暮,“没想到邱老师是那么的腹黑,可以预见你往后的日子一片愁云惨淡。”
“我该偷笑她对我的特殊关照么?”
史惟易故作惊讶,“纪原暮,你真是非同一般的乐观。”
见到原暮撅着嘴的样子,邱渝心情大好,满意地露出狡黠的笑容,以前所未有的极佳状态继续讲课。
这样的聪颖又有灵气的邱渝,又怎能不让原暮爱煞。
课后,淘气的学生们还不忘取笑。
“纪原暮,老师喊你去上课”之声又是此起彼伏。
等人群散去,一架纸飞机稳稳当当地飞落在邱渝的跟前。
机翼上是墨迹方干的小诗:
“《错误》席慕蓉
假如爱情可以解释
誓言可以修改
假如你我的相遇
可以重新安排
那么生活就会比较容易
假如有一天
我终于能将你忘记
然而这不是
随便传说的故事
也不是明天才要
上演的戏剧
我无法找出原稿
然后将你
将你一笔抹去”
纸薄如蝉翼,字迹张扬着锋芒,割得邱渝心中一痛,只懂张望着它飞来的方向,无声的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原暮……原暮……”
拾捌 那一年SARS
那一年的春天,为情所困为情所扰的人儿还没来得及相思成灾,便有一场瘟疫席卷而来。
这场瘟疫最先扩散于香港、广州,而后波及北京,隐隐有席卷海上,并吞八荒之势。而这全城戒严的状态并没有给原暮她们带来多少恐慌之意,少年人不惧生死,还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悲悯世人地暗恨这称为“SARS”的瘟疫,没有让学校封锁。在他们的内心里,对于因疑似“SARS”而导致的封锁着实心存期待,毫不畏惧地东走西窜,比平时更多的出入公共场所。
学校和学生则完全相反,战战兢兢地通知学生,要么学校要么家里不要乱走,注意带上口罩,注意自己的体温。一时,洛阳纸贵,口罩、洗手液卖的极佳。
邱渝不是做学生工作的老师,本不需要随着院系主任到寝室楼里分发温度计和口罩。那日闲着无聊,便跟着其他老师上寝室楼里重温青春洋溢的住宿生活去了。
走到五楼,心念一动。悄声靠近原暮所在的寝室,门开着,却不见人,靠近阳台的上铺时不时地飞出折成小船和飞机的纸团。正犹豫着是否要进门,折纸的人似有所感,探出头来,一眼见着皱着眉的邱渝,吓了一跳,险些掉下床来。
“原暮,你在做什么?”邱渝大大方方的走到原暮的床边,才发现这懒散的原暮手上拿了本撕到一半的教科书,她竟是直接撕书来折纸的。“书是给你用来撕的?”
“我在体会古人说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邱渝好气又好笑。这种事情,怕只有纪原暮才做的出来,还回答的理所应当,见怪不怪。
“纪原暮,你的脑袋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原暮眼珠子一转,说道:“邱老师,你知道的,除了你,没别人了。”
邱渝抿着嘴,白她一眼,扫到床上绿油油的乌龟玩偶,笑出声来。“喜欢毛绒玩具?晚上抱着它睡觉?没想到你还挺小姑娘的嘛。”
原暮撇撇嘴,从床上爬下来,说道:“我一直都很小姑娘的好伐。”
听出了撒娇的味道,邱渝笑意更浓。
这如花的笑颜让原暮的心跳稍稍加速了少许,“邱老师,你真心好看。如果你是那些妖精就好了。”
“又来胡说了。”
“妖精多好,至少没那么多多余的想法,欢喜就是欢喜了,干干脆脆,痛痛快快。”
说这话时,原暮似笑非笑,眼神有些恍惚有些落寞。
邱渝的心咯噔一下:“多放些心思在学业上,我不值得。”
原暮收回望向窗外的眼神,正容道:“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
其实邱渝很喜欢与原暮谈话,只要原暮不将话题转到对她的感情上。这是一种变相的逼迫,也会给邱渝很大的压力,逼迫着邱渝认清现实,认清原暮的需求。
可是邱渝并不能因此责怪原暮,谁说投入感情就一定不要回报?她知道原暮的怨,也知道自己贪恋着原暮的深情。尽管那天在西湖边说的毅然决然又如此决裂,可当原暮真的要做些什么,哪怕只是避开她的目光,她也会难以控制的变着法儿不让原暮逃开,她深知自己的自私,但又没法坦然面对这份感情。
就让自己再挣扎一刻、沉溺一刻吧。
不知不觉已是四五点钟的光景,昏芒的光线射进来,给寝室里笼上了一层迷蒙的黄光。
校园广播响起,放的是王菲的扑火:
“不在乎多少人在等我的拥抱,只迫切想拥有你的微笑,
自尊丢到墙角,掏出所有的好,你还是不看,你还是不要。
每一天都有梦在心里头死掉,我自己对自己大声咆哮,
人太忠于感觉,就难好好思考,我痛的想哭,却傻傻的笑。爱到飞蛾扑火,是种堕落,谁喜欢天天把折磨当享受,
可是为情奉献,让我觉得自己是骄傲的,伟大的,
爱到飞蛾扑火,是很伤痛,我只是相信人总会被感动,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爱我,像我那么深的爱你为什么?
为什么……”
两人静静听着这首歌,原暮笑了。为什么?邱渝,为什么……
这笑容在邱渝看来很是刺眼,她无法抑制地拉过原暮,将她揽进怀里,明显感觉到原暮的身体一僵,许久才将双手慢慢环住她的腰。贴着原暮发烫的面颊,邱渝的手揽的越发紧些,就好像要将气力用尽,将原暮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一刻,就不去想什么师生,什么女女。
这一刻,就在这温暖的怀抱里,享受难得的温存。
隔了好几天,回忆起那个在寝室里的拥抱,邱渝的脸还是不自觉地会红到耳根。甚至于,在那个拥抱过后,她会想到原暮的嘴唇,嘴角永远上扬着的柔软的相当有质感的嘴唇,还有原暮身上淡淡的薄荷的味道。她难免会猜测如果吻上原暮的嘴唇,是否会像那个拥抱一样上瘾就此不再放开。这样的想法比邱渝发现自己喜欢原暮更让她惊诧。 摇着头似是要把这念头抛开,邱渝最终还是将之归结于因“SARS”而来的不安全感。
同样的,许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关于咳嗽发热染上“SARS”者的死讯,让人们感觉到了生命的短促转瞬即逝。
人们开始思考,假如没有明天,今天的他们会去做些什么,今天的他们会否有遗憾,会否有悔恨。马路上冷漠的行人,家里疏远的关系,竟因此而得以些许的舒缓。
同学间近来流行的话题就是关于死前的遗憾。
连邱静颜都几次三番忍不住想问邱渝,如果突然就这么死了,会否因没有接受原暮而留有遗憾。但邱渝连日来失常的沉思、脸红让她有一丝不妙的苗头,还是决定三缄其口,她怕一问出口,就变成了一种鼓励,一种提醒,让邱渝就此挣脱开世间的枷锁投向原暮的怀抱。
如果没有明天,今天的你又会如何呢?
如果生死相隔,今天的你会否停止揣测所谓的将来?
可惜,明天依旧还会来,所以今天的人依旧压抑和忍耐。
那一年的瘟疫并没有给海上带来多少死亡的阴影,人们在灾难过去之后,并不曾因思考过生命的意义而做出任何改变。曾经的感慨是一回事,事情过去后安于现状,依旧按照往常的习惯生活是另一回事。
珍惜享受当下,从来不是想想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拾玖 谈情说爱
上一次重修时的点名,纪原暮还记忆犹新,这一次踏入教室前脚下存着几分迟疑。这么丢脸的事情一共发生过两次,次次都是邱渝做出来的好事。
“看来邱老师弄巧成拙啊,想让你好好上课,没想到你都不敢上重修了。”原暮探头探脑的样子让史惟易嗤笑不已。
“错过了上次,真是可惜。”难得上一次重修的古明辰竟也来了,“不知今儿邱老师还点名么。你说我都只上了一次重修,她也没点到我,却总是点你的名呢?”
史惟易一拍古明辰,笑道“爱之深,责之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