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巴上一路摇摇晃晃的纪原暮闭上了眼睛,将埋怨邱渝又暗恨自己的情绪暂时排除,九华山她并没有去过,那又要如何找邱渝呢?思量再三,先群发了短信问有没有去过的同学可给予指点。
周昀先来了消息,住宿集中在九华街,路不算长可选择面广,可以尽情找。就算是游遍全山,一般也只在九华街住店。
见到短信心下稍安定,吃饭住宿都在一条街上,那就不怕,最多……最多一家家盘问下来,可有一个叫做邱渝的女子住店。如果找不到,再联系静颜便是了。打定主意,又问了一些交通问题,检查了带有备用的手机电池,心下稍安。睡是无法入睡了,但是找人需要消耗体力和精力,向来谋定而后动的纪原暮只能压下内心忐忑澎湃的心闭目养神。
这九华山是“地狱未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的道场,以肉身坐化多年不腐出名。
七个半小时的颠簸之后仍未停歇,坐车坐的腰酸背痛后还要在池州下大巴后另行转车进山。山形方入眼,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子逸气,这舒爽清雅之意略略减轻纪原暮的烦心,两句词涌上心头: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情与貌,颇相似。如若不是内心依旧不安,她定是会手舞足蹈一番。现如今,匆匆一瞥,脑海中只想着天色渐暗,如何将邱渝寻到。
先打了个电话回家给杜家凤,假装和同学相处愉快。又草草发一条短信告知静颜,已到九华山,顺便问了下邱渝可有与她联络。
得到的答案是不曾联系。
好吧,真要靠自己挨家挨户相询。中饭没有胃口,程若海买的东西除了喝过两口水之外其他都没有动过,下了地腿有些软。先找一家小店,炒两个蔬菜吃些米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此时已是下午六七点钟的光景,天色昏暗,夜幕尚不曾降临,幸好包内装着不曾取出的手电筒,可备不时之需。
百密一疏的是来不及问静颜拿一张邱渝的照片出来,到这个关头,纪原暮方想起,原来她和邱渝还没有一张合照,邱渝也没有给过她任何照片。不曾相见的岁月里,她竟然只靠着记忆怀念。如果找到了那个人,一定要先和她一起拍张照片。
没有照片,纪原暮只能靠着自己亲切的小脸,装作天真纯洁又稚嫩,带着一点点的着急,一点点的无辜挨个儿询问:“不好意思,请问这位姐姐(阿姨、叔叔、大哥……)有没有一个叫邱渝的女孩子来住宿呀?
她长得跟我差不多高,不胖,白白的,通常扎一个小辫子,看起来很文静的样子。
是我的姐姐,我们走散了,电话也打不通。”还要撅着嘴,眼里含两朵小泪花。
这问了好几家,同情叹息倒是博了不少,邱渝的影子是半点都没见着。好几个都说,这小孩儿真是可怜,找不到姐姐来我们这里住宿,给你算便宜点。
纪原暮又带着感激,可怜兮兮地点头说谢谢。这神情,三分文弱三分凄楚三分焦急三分害怕十二分的委屈,如果再配个画外音,我要我要我要找我姐姐,简直就是新一代的咪咪流浪记。
等纪原暮忍耐着没有声嘶力竭地大喊“邱渝,你给老子死出来”,走进一家叫做香樟花园的宾馆时,天已完全黑了,对面的山上依稀有点点灯光,这山中远离尘嚣,自然是显得格外宁静。想要凝神看清楚那尚有光亮的地方,倒颇有些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味道。
她再一次弱弱地问起,有没有一个叫做邱渝的女孩前来住店,三点水,至死不渝的渝。
前台小姐问:“是不是人不高,长得干干净净十分清秀,人又客客气气的?”
原暮眼前一亮,似见到了一丝曙光,迭声道:“是是是,是从海上来的么?她住在这里么?”
“那位小姐确实提到从海上来,不过她还没回来。”
呃,原暮心一沉,却嘟起嘴,以极尽可怜的样子望向前台小姐,眨眨眼问道:“请问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我和她走散了,电话又一直打不通,找了她一路。”
“前面她问我去肉身殿的路,不如你先坐一会儿?估摸着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吧。”这被遗弃小动物的样子很难不激发起前台小姐的爱心。对原暮说话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怜悯和暖意。
“谢谢,我还是先去看看,万一不是,还要继续去找,如果她先回来了,麻烦你让她打电话给我嘛?”
“可以,可以,天黑了,你自己小心。肉身殿很近,穿过门口的小操场右手边就是。”
“嗯,谢谢姐姐,好人啊。”
一转身,这乖孩子立刻换上了狰狞的脸,邱渝邱渝,若是让我见到你,看不我咬死你,叫你躲叫你躲!
这想是想的恶狠狠,心下却还是很紧张,万一……万一不是呢?难道就此放弃?还是继续寻找?
肆拾叁 柳暗花明
小跑过操场,小心避过散步的居民,玩闹的孩童。
肉身殿巍峨的铁门紧闭,大门与顶部间隔半米的空隙,透过空隙可见群星灿烂,原暮倍感震慑,就像是看到了深邃的宇宙,而这门则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关隘。如果推开这门,看到的会是地狱幽深处,还是西方极乐世界?亦或是就此远离尘世穿越时空?正迷惑中,大门另一侧的黑暗里传来一声惊呼。
“原暮!”声音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地惊喜。
纪原暮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脚下一软,靠在了铁门上,铁门嗡嗡直响。高负荷的精神压力和高强度的自我克制下,她的体力和精力严重透支。
“怎么了?”那人慌忙从黑暗里窜出,一把将她扶住,声音急切:“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心酸、恼怒、委屈、放心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原暮又想怒吼又想飙泪,强烈的冲突下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找你。”老天有眼,还真让她找到了邱渝。
“那么老大远的来找我做什么,难道怕我跑了不成?”邱渝意外之余倒是难掩心中的欢喜,方才正对着苍穹想起原暮,这人就到了面前,还来不及细想这人怎么就出现了,先行搂住了她。她也没有想到,想她居然想到了希望她日日在跟前的程度。
“你不是就是逃来这里躲着我嘛,亏你想得出,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么!难道你要来这里出家做尼姑?还是打算回了海上不再见我?
不想对不起我爸妈,那你就想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不就还是对不起我爸妈么!跟你说了我等你想明白,可是你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主什么都不跟我商量啊,你有烦恼为什么就要自己想,不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一个人能想出什么花来啊!
还有!打你电话又不接,也不告诉静颜姐你住在哪里,知道大家多担心你嘛。那么大人了,做事情用脑子嘛!是要报复我之前没跟你说就离开你嘛!也不能这样啊……”
“说完了?”邱渝似笑非笑地看着气急败坏地纪原暮。
“没有。”
“还想说什么?”
原暮顿了顿,刚才一时激愤,一股脑的滔滔不绝,说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同邱渝说过话,忙道:“忘了。”
“忘了就听我说。”
“哦……”
一只手拉过原暮的脑袋,一只手抱住她,邱渝的双唇贴了过去。
原暮的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这是什么情况的念头,便迷失在这失而复得的亲吻中。和梦里的感觉一样,当然比梦里更加真实,而邱渝的香舌也比梦里的更加香甜。这是她险些失去又多年未曾尝过的味道,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面红耳赤地稍稍分开一点距离,身体依旧紧贴着,微微喘着气。
邱渝看原暮还是木呆呆的眨着眼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张口就咬上了她的脸。
呃,这又是什么情况?明明想好了要咬邱渝的,怎么反而被她咬了。原暮撅嘴起,一脸“你欺负我”的表情。
这副让人又爱又恨的样子,又掀起另一场亲吻来。
好一会儿,纪原暮才像是想起什么,说道:“我要告诉静颜姐,找到你了,否则她会担心你的。”
夺下原暮的手机,邱渝白了她一眼,斥道:“傻瓜!我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说你是被美色迷了心窍呢,还是真傻了?她跟你说我躲着你,你就信了?
原暮瘪瘪嘴,嘟囔一句,“你不是前科不好嘛……”
“你才有前科!临时起意来这里,确实是想把有些事情想想清楚,出门时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又没有带备用的电板,现在手机正充着电呢。她会不知道我住哪里?还是她给我订的房间。”
惊天一道雷啊,华丽丽地劈中了原暮,这是给耍了么?自己吃心吃力从上海赶到九华山,衣不解带,马不停蹄,还漫山遍野地找人,一家家旅馆问过去,担了多少心,受了多少怕啊。
“我说了要想一想,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就觉得我和你一样,一声不吭没有交代的对你避而不见?”
“不一样,我会找你,你不会。”
“你……”想教训原暮几句,却又被她眼里的委屈所软化,邱渝叹了一声,道:“唉,她一点暗示都没给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最笨的办法,地毯式搜索。”
邱渝一惊,这个傻子,竟一家家来寻么?
“等天亮了,我们先拍个合照吧,否则以后你失踪了,我连找你用的照片都没有。”
“你又胡说什么,你这个傻瓜。”邱渝心里一酸,手里却抱紧了她。
感受到邱渝的情意,原暮心里一暖,问道“那么这个傻瓜,你欢喜么?”
“欢喜死了。”纠缠了多久,邱渝终可以承认,“傻瓜,我爱你,很爱你。”
“邱小渝……”好一会儿,原暮才能说出话来:“那么,我们一起无视世人的异样眼神?”
“嗯,好。”
“那么,我们一起搞定我爸妈,爱护你姐姐?”
“嗯,好。”
“那么,我们一起好好生活,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嗯,好。”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深情拥抱了一会儿,两人才放开彼此,相视一笑。手拉着手,一路走回宾馆。
邱渝扬扬手机,笑道:“还要打给我姐么?”
原暮刚想说不,又觉得不对,道:“打!宁得罪小人,莫得罪静颜,打给她。以后还要像供菩萨那样供着她,否则不知道又想什么主意整我。啧啧,悲催的程若海。”
邱渝笑出声来,“你不会真喜欢我姐吧?那天你还说要和程若海抢她来着。”
“哎哟,我心很小,装你就撑着了,哪里还能喜欢你姐。”
“嗯,那是我姐,你可别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只对你有非分之想。”
一边说笑着,一边拨通了邱静颜的电话。静颜自然是波澜不惊。原暮全然装傻,就当作这故事就是静颜说的那样,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给她找到了邱渝,还再三感谢静颜的通知,静颜的苦心和程若海的帮忙。
静颜在电话那头轻松地笑笑,只说了句“你明白就好。”就把电话挂了,也没有要和邱渝说话的意思。
“假惺惺,明知道她骗你。”邱渝笑原暮的假装恳切。
原暮却道:“虽然骗我,依旧感激,至少她支持我们,而且,我也没有白来,不是么?”
“嗯,是。傻子。”
回宾馆时,前台小姐还在,见纪原暮终于找到了她姐姐也很是欢喜,还不忘对邱渝说,原暮找她有多辛苦,当时有多可怜。讲得邱渝心里一阵难过。原暮倒是全然不在意的笑笑,还谢过了前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