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恕一愣,徐文定公还说过这个?
王修前进一步,略略偏脸,铳口瞄曾芝龙的眉心,喉咙——
“朱九德亲历倭变惨相,耳听目睹,字字皆是真血。徐文定公远在京畿,自可说王直未曾‘亲身入犯’,我竟不知与‘部下入犯’有何区别。即便量与一职,也只是‘或可’除海寇。王直心不在华,亦不在夷,只在利。今r.ì为了走私劫掠生灵涂炭,明r.ì亦可为了官爵厚禄背主弃德!”
曾芝龙抿着嘴向前一步,与王修的火铳同时顶住对方的心口。曾芝龙狰狞微笑:“王都事说得是,《自明疏》毫无用处,论迹不论心,王直若真能奉国靖海,也不用什么‘自明’,我这便记下。”
王修咬牙跟着笑:“曾官人心向大晏,我也是明白的。这样火药后装三眼铳,得来必定非常不易,也能想到献与大晏,这份心意难能可贵。毕竟海商献铳,曾官人是第一个。”
王修和曾芝龙对视,手中的铳死抵着对方心口,火药弥漫,一触即发。
李奉恕伸手把他俩的铳掰下来:“行了。”
皇帝陛下一早起来,罕见地j.īng_神不错。富太监这几r.ì看着,隐约觉得曾家的小子好像有点辟邪的作用,伴驾以来,皇帝没有夜惊,用膳也爽快。早上太后身边的管家婆过来问安,富太监细细地把近况说了。管家婆心酸叹气:“圣人也是难……”
富太监看宫侍们伺候皇帝和小曾官人洗漱,拉着管家婆低声道:“寿yá-ng大长公主殿下进宫了么?”
管家婆点头:“昨天夜里便来了。殿下进宫,圣人心里能松快点。”
曾森没给人这么伺候过,非常不舒服。他自己刷牙洗脸换衣服一刻便好,七七八八一堆人挨个在他脸上抹一下算伺候过,活倒腾一个时辰。所以曾森反抗,谁也不许近身,自己利索地把自己收拾爽利了,然后赶走给皇帝系衣带的宫女,亲自帮皇帝陛下系衣带。皇帝不解:“你在做什么?”
曾森板着脸:“人多,不舒服。”
用过早膳,内务府送来工部做好的各色船的模型。皇帝陛下对航海很有兴趣,命工部照做一些小船模型来。工部做得j.īng_妙,一艘艘只有皇帝陛下手掌大的海船,桅帆桨都栩栩逼真。
这些船曾森倒是都认识,不知道汉语怎么叫,跟皇帝陛下说西班牙语的名称。大方桌面铺着海图,曾森把模型一搜一搜摆上去,列成一个船队,旗船面向皇帝陛下,曾森晃一晃船帆。
皇帝陛下惊奇:“这又是为什么?”
曾森严肃且恭敬:“致敬陛下。”
巨大的船队密密麻麻压着海图上的海域,几乎看不到蓝色。大晏不光疆域广阔,海域更是接着天。皇帝陛下仿佛真的看到这样辉煌的船队在大洋面劈波斩浪,拓海开疆,心里一动:“等卿长大,朕封卿为靖海王。”
富太监连忙出声:“陛下!”
皇帝神色庄重:“朕知道,帝王一言九鼎,金口玉言。这并非儿戏,只盼卿以后能肃清海寇,平靖海洋。”
曾森眨眨眼,也不知道他听懂没。不过无论皇帝说什么,他都不会有异议,并且,执行到底。
李奉恕手里拿着两把铳,掂一掂。一把j.īng_美,一把粗犷。
“卿的苦心,我当然都知道。一把泰西铳,j.īng_致繁复,三眼齐发,决不可小觑。大晏自己的铳虽粗犷,贵在火力更佳,各有所长。”
他把火铳向后一递,递给宗政鸢。宗政鸢立刻拿着两把火铳,面色微沉。曾芝龙眼睛跟着那把粗犷的火铳走:“只是不知道咱们的火铳是哪位高人做出来的?”
王修平复心情,声音温和:“说起来,也是个有趣的书呆子。姓李,殿下的堂弟。”
李奉恕想起李在德,看宗政鸢:“李在德在登莱修火器如何了?”
宗政鸢道:“大连卫的船只分批次到山东,已经抵达三批。李巡检上书要求留在登莱检查这些火器。”
李奉恕把手里的枪c-h-ā回兵兰,长长一叹。这才是他最心烦的。
辽东。
摄政王要求大连卫水师渡海去山东,什么意思太明显了。第一批船走得时候人心就浮动。
王者降罪,责罚,都不可怕,最可怕是失去信任。辽东最要命的是非汉族裔太多,甚至还有建州跑回来的汉人。如何证明自己的忠诚。
如何证明自己的心在华不在夷。
旭yá-ng在大连卫港口送了李在德,返回总兵寨。他答应李在德帮忙照看邬双樨,就一定会办到。
进入邬双樨营房前,旭yá-ng略略一顿,把李在德送他的“德铳”配在腰带上,还往前扯一扯,力图显眼。然后,一打帘子,推开营房的门。
邬双樨还是趴着,听见响动,转脸看旭yá-ng进来,目光一下落在旭yá-ng腰间。他一愣,抿嘴微笑。
旭yá-ng面无表情看看他,又看看他的伤口。
“他送你的。”
“嗯。”
邬双樨轻叹:“傻归傻,招人稀罕。”
旭yá-ng默默点头。
两人对着也无话,旭yá-ng转身要出门,邬双樨叫住他:“唉。”
旭yá-ng转回身,低头看邬双樨。
邬双樨趴着,盯着旭yá-ng看:“一直也没问你。你……怎么看鞑靼?”
旭yá-ng也看邬双樨,微微仰起下颌:“什么怎么看。”
邬双樨低叹:“万一开战……”
旭yá-ng就那么站着,伸开手,坦d_àngd_àng迎着邬双樨的目光。
邬双樨挑眉,旭yá-ng伸展双臂:“你看我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