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落,一如既往地失落。
这次来找他,是拼了必死的勇气的。可是他没想到:自己没有被冰封之后,破封而出的冲动给冲垮,而是在心尖上的人对自己的到来无动于衷给击得遍体鳞伤。
他走过很多弯路,他答应过对他表白的女孩,都只出于一个目的——转移注意力。
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当然也只能是无疾而终。女孩们无法对一个压根没把心放自己身上的人心驰神往、依依不舍一辈子,更无法忍受为了浪漫却落得空有情侣名分,实则连手都牵没过的辛酸境地。
吕易几次自讨苦吃,分合离散,不悲不欢。找女朋友一点作用没起,倒是更笃定了他最初的要和某人厮守的念想。
走出一步,身后之路尽已土崩瓦解,兀自回头,前头已是万丈深渊。
不能了,放不下了。
唐子豪叫住了他:“嘿,你等等。”
“等等啊,你还在走什么?”
“啊?”
吕易这才回过神。
唐子豪背着的手伸到了他面前,纤长的食指扣在杯子的把上。
“你的杯子。”
“哦。谢谢。”
“喝茶用的吧?我老爹也喝茶,不过他是用的洋瓷缸子,上面印着富贵吉祥牡丹花。像你这样的,很不入他法眼。”
“哦。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唐子豪停顿了两秒:“嗯。”
老街是条热闹的街,铺天盖地是商贩的叫卖声。
兜售麦芽糖的用铁器敲出声声入耳的柔声;面馆的活计门运球一样把一碗面顶在头上,一跳又送到肩,筋骨一阵活动,那面碗长了腿似的沿着膀子和小臂稳稳当当落到了手上,引起一片拍案叫绝;剃头师傅放下担子,慢慢开动手里的刀。
其间种种,无不古朴,吕易在心里给出了一个中正的评价:这里比我住的地方好多了。
另一边,唐子豪前脚送走了人,后脚进门把自己严严实实关起来。
吕易这些年变化翻天覆地,不熟悉的人可能不太能认出他,可唐子豪不一样。
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能容纳一个人的大箱子,用手一抹灰,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是画,准确来说是不怎么时尚的素描。
美术老师说:大家作品写意为主,泼墨成山水,形似等于皮r_ou_,既有灵魂,不要也罢。
但写实派的唐子豪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他不懂抽象,那就像是一个穷极无聊的人在雪地上撒了一把胡椒,大吹大擂道:此系万点河山,雄奇壮丽,生于混沌却威武不屈云云。
画上老是一个人,用十二指肠想也知道是谁了——刚才走出去那个。
“怪我2B不能描尽你风华,吕易,你他妈来得可真是时候。”
吕易转学那天,他在教室里面看到他那双眼睛了。
天真无邪,可爱得像个娃娃。
吕易原本可以静悄悄看着他在课堂上无所事事,而他也可以装作气定神闲一边用余光把来人装在脑子里。
老师跟他们的默契不着边,还自认为很贴心地问了句:“同学,你找谁?”
吕易瞟了一眼唐子豪,后者无甚反应。
“没有,找错了。”
“哦,是哪个班的?”
“没事老师,打扰了,我自己再去看看就好。”
唐子豪见他走了,才敢大大方方地把眼神放过去,只见那个风吹灯似的瘦小身影在外面d_àng了半天,末了,还是消失在了楼道深处。
☆、诡梦(六)
他也是身不由己,令自己捉襟见肘的事情多了,午夜梦回之时都不得安宁,枕戈待旦似的,更别说能遂自己的意,用青ch.un热血真正去发一场疯。
所以他看着吕易渐行渐远,心里想的是:再见了,以后也会两两相忘的。
当天下午,班主任把他叫到了办公室,他那储存量超负荷的大脑处理得来的信息如是——今r.ì祸不单行。
班主任放松地把身子安置在椅子上,整个人以屁股为顶角变成了一个120°的钝角。
“来,过来坐下。”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唐子豪毫不见外地挑了一个质量最佳的皮椅子,把坐蹲撂上去,肘子搁在办公桌上,手托着下巴,兴许是觉得不爽,他稍稍偏了偏头,把脸放在了掌上,整个脑袋跟着重心下移。
这动作是他的标配。小时候他那个不靠谱的父亲还提点他:“你不要老是用手撑一边,过一会儿换只手,要不然脸一边大一边小。”
班主任平时对站姿坐相之类异常考究,不过这次硬了头皮没揭发这位祖宗,叹了口气说:“我可拿你没办法了。”
唐子豪一副领导模样,只给了他一个“洗耳恭听”的眼神。
班主任继续说:“唐子豪,我记得你两百r.ì誓师大会上,信誓旦旦地说了什么。”
“我不记得了。”
“你说你要争分夺秒,虚心学习,取长补短,我看你根本就没当回事儿。你还和多少人一样,起誓只是走走套路,没有记在心里。”
他打开电脑上一个办公软件,对着上方一个表格痛心疾首:“你看看你刚刚入学的时候,那是重点里的重点苗子,谁不争着抢着要培养你。以前也罢了,我不想去影响你状态,可是你看看最近几次考试,你这哪是失利,简直是跳崖式下降。”
“三年过去,苗子彻底蔫了。”
班主任黑着脸:“你这是对自己的极不负责。”
“难不成你还要请家长吗?”
“得了得了,三年了电话都没敲过一个,连我名字都不知道的家长,就算有三头六臂我也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