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虎打通了卫星电话,大声说:“我们已经摧毁传送干扰发生器,重复,我们摧毁了发生器。三人伤亡,正在撤离,坐标是一零四点七,四十八点二。请求援助!”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跑到某张身边,他躺在地上,眼睛张着,额头上有一个黑色的弹孔。我想他大概是死了,又或许没死,只是出于他一贯的恶趣味,在额头上涂了个黑点吓唬我们。我们需要等待总部那里的启动传送装置,在那之前,不管他到底死了没死,我只好假装被他的恶作剧骗到。我抱着他的身体,我说:“张诚,这儿是战场,你他妈装够了没。”他还是一动不动。冯老虎按着我的肩膀说:“让他躺一会吧,你把枪拿起来。我看他们是没死净。”
在房子的火光中,影影绰绰地走出来一个人,像是某个烂俗恐怖片中的场景。我举着枪对他来了很多下,可不知怎的全都没有打中。“电磁偏转,遇到同行了!”冯老虎突然喊道,那一瞬间人影突然短距传送,火光中只剩下残像,接着是“嘭”地一声,冯老虎被狠狠地撞击,向后弹开了几米远。下一瞬间两个人都发动传送,身影在我的背后交缠。电火花“嘶啦”冒出来,冯老虎大叫一声直接将屏障转换极x_ing,对面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突然的举动,终止了驱动中的能力,我抓住机会,导引了等离子黑洞。我想我们取得了胜利,那个人被包裹在高热的等离子体中。然而就当我压缩黑洞时,作用子浓度突然急剧升高,手中的驱动器受迫x_ing过载——在“噗”的一声轻响后,驱动器熔断了。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我看到冯老虎举着驱动器,火光映出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的意识在某一刻中断,然后发现自己躺在戈壁还带着余温的碎石上。我看到那个人还站在旁边,举着驱动器。在他视线所对的地方,冯老虎的身体正在空中悬浮着。我想喊叫,可却像是哑了一样,完全发不出声音来。我看着那个人的手指抚摸着驱动器,然后冯老虎的身体在空气中慢慢地扭曲,变形。皮肤胀破,内容物从里面涌出来,却依然悬在空中。他的身体就这样慢慢溶解,变成了一团粘稠的流质。
就像是中午吃过的番茄酱。
番茄酱终于落到地上,摔成一滩。我死死地盯着那摊液体。那是冯老虎,我的朋友,我现在的上级。中午和我一起吃过饭,打过牌,现在变成了番茄酱。我有点想笑。那个人转过身,向我走来。在火光中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苍白,瘦削,像是刚刚大病初愈般。除此之外,他的五官分明就是本国人。
我想自己要死了吧——他冲着我举起了驱动器,在那一刻,空气发出了悲鸣,中距传送力场的标志x_ing黄色衰变光一闪,我几乎不用去看,就感受到了传送者的气息。
“总部的传送器预热还要一小会儿,”李助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我先来看看。”
几秒钟的沉默后,对面那人用y-in沉而嘶哑的腔调说:
“夜岚。”
“你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吗。”李助教悠悠然地回答。
“这不重要。”
“看样子你在国外混得也不怎么样。从燕没有帮过你?”
“整个班里她也就稍微在乎你。当然总体上讲她还是个□□。”
“真抱歉,我不这么觉得。虽然她也没帮过我。”
“这不重要。”
就如同事先约定好的一样,两个人取出了驱动器。他们的速度快得无法观测,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已经传送到了数十米外。我的额头上在流血,视野在眼眶中跳动,然而我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像是飞蛾濒死被至美的火焰引诱。
我看不清一片黑暗中的殊死搏斗。我只看到了电流跃动,苍蓝的离子焰蔓延如洪流;炽热的红色光束一柱直入幽深的星空,将暗流分割,然后光束直劈而下,却被蓝紫色的拱形屏障弹s_h_è ,发散出深红的晕环。然后夜空消散,作用子超荷跃迁产生炽烈的可见光,环绕着他们决斗的场地,将一切照得有如白昼。我看不到他们的身形,只看到因高温而震颤着的空气。巨大的等离子黑洞轰然坍缩,然后房屋像燃烧的蜡烛一样渐渐融化,最后只剩下暗红色的余烬。在一瞬间我终于看到了李助教,他举着驱动器停了下来。他的面前是一道黑色的屏障——在我意识到那是超高密度的作用子所形成的、吸收一切电磁能量的传送轨道之前,如同核爆瞬间的光芒冲破了屏障,朝着他所面对的方向一泻汪洋。
这是光的洪流,遮盖住了周围一切存在。我只看到了遮住了光芒的、李助教黑色的背影:削瘦而高挺,似乎一阵强风就可以吹倒,却倔强地cao控着洪流的千钧之势。他背上绷紧的筋r_ou_像是蕴藏了无尽的力量,在怒吼,在倾泻。他的头发根根竖起,像是搏斗中的雄狮。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李助教,可又不知为何确信着,这才是李助教本来应有的姿态。
然后洪流散去,夜风吹来,灰烬在黑暗与火光中飘飞。李助教缓缓地向我走来。
这一次,是他抱住了我。
传送门又一次打开,坦克、步兵战车和重骑兵机甲络绎不绝地涌出来。士兵们奔跑着,忙乱着,人声鼎沸。而我们依然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12章 终
我们把某张的尸体抬上了担架,又花了些力气,收集了冯老虎与他部下的身体残余。观察哨站里的娃娃兵被叫来帮忙,然而他看到冯老虎的惨状便跑到一边呕吐去了。我只是赌气似的挥动铲子,把渗透了冯老虎身体的土壤收集到铁箱里面。
不过,或许在那个播放着单调军歌的下午,冯老虎就早已对这一刻的到来做好了觉悟。我如今只能这样欺骗着自己。
一个机步营已经准备在此地扎营固守,以便挫败敌方夺回防空阵地的企图。重骑兵们开着机甲去追击不知跑到哪里的导弹发s_h_è 车。我和李助教并排坐在岩石堆上,俯视着底下跳动着的篝火。
“你不好奇他为什么叫我‘夜岚’吗?”
“为什么呢。”
“过去我所在的班级,也就是‘甲级零班’,实际上是准备培养用来执行渗透、破坏和暗杀任务的特工。我们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只知道彼此是战友。”
“嗯。”
“我在电文里的代号是‘夜岚’,他的代号是‘朝雾’,也就是说,本来安排的是搭档行动。”李助教突然苦笑了。
“当然我们看对面都不太顺眼。怎么看怎么各应。”
“嗯。”
“或许跟代号一样,我们是正反两面,本来就不该碰到一起才对。”
“嗯。”
“黑暗极深而有呼吸的流淌,光线将至却又晦暗而不可知……但是——”
我想要说下去,却还是闭上了嘴。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如同夏虫聒噪的鸣叫,不足以描述十一月份寒冷的夜风。我靠在他身上,右耳听到他胸膛下面生命的搏动。我们就这样彼此拥抱着,直到殷红的光晕,再一次扩散到地平线以上。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到此为止,这个小小的中篇就算是写完了。我给几个朋友看了原稿,他们还算满意。
我一开始想要表现的,实际上是当代所谓“中间阶层”的尴尬、困窘与脆弱x_ing,仅此而已。至于超能力战斗也好,耽美也好,纯粹只是个人一点小小的恶趣味。倘若诸位看官能稍稍看出这样的端倪来,则本人幸甚。
接下来我想要写一篇讽刺x_ing或者说现实主义并不是那么强的长篇小说,世界观却还是同样的世界观。名字姑且叫做《重骑兵之歌》比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