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扎进了水里,上岸一看,这两个家伙被蜇得鼻青脸肿屁股红,龇牙咧嘴一个劲儿地喊疼。
这时,周丽萍急匆匆地赶来了,她一边跑一边喊:“二林子,快回家,你妈晕倒了。”
我吓坏了,忙问:“怎么了?在哪儿晕倒的?”
“在你家门口。”周丽萍气喘吁吁地说。
我连忙穿衣服,高光、于涛也顾不上疼,穿上衣服跟周丽萍赶紧往家跑。跑到我家楼下,发现我妈正躺在我奶的怀里。
我奶一边摁人中,一边喊:“二林子,快去找你爸。”
“奶奶,来不及了,先送医院吧!”于涛慌张地说。
高光不知从谁家推来了一辆倒骑驴,我们手忙脚乱地把我妈一起送上倒骑驴。
我骑上倒骑驴说:“周丽萍,我爸在学校值班呢,你去帮我找一下。”
周丽萍答应着跑了。高光、于涛一起陪我把我妈送到了医院。一进医院,于涛就往妇产科跑,我知道,他是找他妈去了。
“病人怎么样了?”急诊医生问。
“我妈突然晕倒了。”我焦急地说。
几个护士把我妈抬到平车上,推进了手术室。这时于涛和他妈急匆匆地跑来了,于涛他妈二话没说,就进了急救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在急救室门外焦急地等着我爸,大约二十多分钟,我爸骑着自行车赶来了,车后座上拉着周丽萍。
我爸刚进医院,于涛他妈就从急救室出来了,她说,“老刘,没事了,chūn玉醒过来了。”
我爸急了一脑门子汗,“因为什么晕倒的?”我爸一边擦汗一边问。
“现在还不能确诊,急诊的大夫怀疑是肺部有问题,得住院观察。”于涛他妈说。
我爸赶紧去办住院手续,我妈醒过来了,我赶紧去看我妈。
“二林子,妈感觉不好,你要懂事,多帮你奶gān点活。”我妈躺在平车上,有气无力地说。
我望着我妈苍白的脸,以前给我凶巴巴的印象一扫而光。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于涛他妈和我爸过来了。
“chūn玉,咱们去病房吧。”于涛他妈说。
我爸推着我妈往病房走,我们都跟在后面,我隐隐地感觉到我妈的病跟她的rǔ腺癌有关,而且,我爸也感到了这一点。
第二天上午全校停课,夏丹组织全校师生参加枪毙徐三的公审大会。其实,这次公审大会本来没有我们学校的事,是夏丹主动争取的。理由是让全校学生接受一次深刻的人生教育。
炉灰山周围人山人海,主席台前挂着大幅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枪毙人。炉灰山上几十个装满沙子的麻袋垒成了一座小山,像敌人的碉堡一样。同学们十分兴奋,高光、于涛更是十分活跃。
大约十点钟,三辆大卡车驶进了会场,徐三被押在头一辆大卡车上。犯人们剃着秃头,胸前挂着大白牌子,上面写着犯人们的名字,打着红叉,双臂被捆在身后。
只见徐三昂首挺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嘴里还喊着:“英雄大院的人都是好汉!”大卡车上站了一圈全副武装的警察,钢枪锃亮,刺刀明晃晃的。
这时,会场上有人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全场的人都一起跟着喊,喊声雷动,吓得大卡车上的罪犯个个像缩头乌guī一样。
公审大会很快开始了,主席台上的人开始宣读罪犯们的犯罪事实。大约一个半小时,主席台上的人喊道:“把罪犯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这时全场群情激奋,人头攒动,押赴刑场的七八个罪犯中,只有徐三还能走得动步,其余的腿都软了,像瘫了一样,被警察拖到法场大沙包前,罪犯们跪成了一排
这时,有一个老太太哭喊道:“我要最后看一眼我儿子!我要最后看一眼我儿子!”她磕磕绊绊地往炉灰山上爬,两名警察马上拦住了她。
她一下子就跪下哭诉道:“公安同志,你们行行好,我对不起我儿子,我要最后看一眼我儿子。”
两名警察表情木然,这时,一个当官的走上前,同意让老太太上炉灰山。老太太磕头表示感谢。她被两名警察带到徐三面前。
“妈,我对不起你!儿子走了你多保重!”徐三张着大嘴哭道。
“三儿呀,是妈对不起你呀,妈惯着你,宠着你,把你领到邪路上了。”老太太老泪纵横地哭道。
老太太抱着儿子的头,娘俩痛哭。
“三儿呀,临刑前,再吃妈一口咂儿吧。”老太太一边哭一边搂起衣衫,露出gān瘪的rǔ房,徐三已经痛不欲生。
“儿呀,妈对不起你,你把妈的咂儿给带上,到那边好好改造,早日托生吧。”老太太擦gān眼泪说。
突然,老太太从怀中掏出把剪子,咔嚓、咔嚓两剪子,剪掉了自己的rǔ头。老太太顿时昏了过去。
“妈!”徐三声嘶力竭地喊道。
两名警察赶紧把老太太抬了下去。这时,一名当官的警察一挥手,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端着枪,站在了几名罪犯的身后。
当官的喊:“预备,放!”
“当、当、当”枪声响了,几名罪犯都一头栽在沙堆上,这时,主席台上的人喊:“公审大会现在结束!请各单位按秩序退场。”
参加大会的人陆续走出会场,我和高光、于涛随着人群一边走,一边议论。
“以前听说过,有的罪犯在开枪前要吃妈最后一口奶的,最后就把他妈的rǔ头给咬掉了,今天开眼啦,他妈自己把自己的rǔ头给剪掉了。”高光不可思议地说。
“本来徐四应该陪绑的,怎么没看见他呢?”于涛也遗憾地说。
“今天是公审大会,等于给你们俩报了仇”。我打趣地说。
“要是把徐四一起崩了该多好呀!”于涛不解恨地说。
“这回夏丹的仇也报了。”我望了一眼在前面带队的夏丹说。
“徐三已经承认把她给qiángjian了。”于涛小声说。
“打更老头不是说qiángjian未遂吗?”我半信半疑地问。
“那是打更老头替她打掩护。”于涛搂着我的脖子说。
“我早想到了,像徐三这种心狠手毒的人能未遂吗?”高光得意洋洋地说。
“高光,你可得注意点,夏丹可快成你后妈了。”于涛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于涛,操你妈,少给我造谣啊!”高光不高兴地骂道。
“谁造谣了,我看王德良也快成你爸了。”我望风捕影地说。
“你俩是不是肉皮痒了?找消啊?”高光哭笑不得地说完,踢了我屁股一脚,我赶紧躲开了。
于涛在旁边哈哈大笑。这时,王德良走过来问:“你们笑什么呢?”
“坏人被枪毙了,我们高兴。”我抢嘴说。
“想想那位可怜的母亲,你们还能笑得出来吗?”王德良闷闷不乐地说。
王德良这么一说,我一下子想起了躺在医院的我妈,心里一紧,徐三的母亲只是没了rǔ头,而我妈连rǔ房都没有了,这次住院凶多吉少,一想起这些,我的心头就布满了yīn云。
我好几天没去王德良家学画了,我们全家轮流去医院护理我妈。因为白天我和宝木上学,只好由奶奶负责照顾我妈。晚上,我和爸爸负责照顾我妈。宝木小,不懂事,还担不起责任。
在病房里,我发现我妈的chuáng头放了一本《红楼梦》,白天我妈手不释卷,还不时地淌眼泪。
有一天,我妈把我叫到chuáng前,说:“二林子,要好好跟王老师学画,过去妈妈错怪过他,其实,王老师是很有才情的。”我妈转变了对王德良的看法,让我很欣慰。
“妈,听说我大舅画画也很好,是真的吗?”我很少问我大舅的情况,今天是看我妈的情绪不错,才壮着胆子问的。
“你大舅随你姥爷,天生就有艺术细胞。”我妈自豪地说。
“妈,我大舅和王德良谁画得好?”我好奇地问。
“这不一样,”我妈慈祥地说,“你大舅画的是水墨丹青,王老师画的是西洋油画,虽然都是画,却是两门功夫。”
“妈,我画的《柳下跖怒斥孔老二》也是水墨丹青。”我天真地说。
我妈慈爱地摸着我的头,好像摸不够,又好像怕我会消失,有时妈抚摸着我会把眼泪滴在我的脸上,妈妈的温柔只是在我刚记事的时候体会过。
“二林子,你哥、你妹,你们兄妹三个属你聪明,有灵气,妈这一辈子很可悲,没做过什么值得记住的事,你爸也是,我和你爸都希望你将来有出息。”我妈说完,消瘦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我听了我妈的话很得意,却有一种无名的悲凉。
“妈,我长大想当画家。”我想用我的理想安慰我妈。
“好,有志气!不过,要做好画,必须先做好人!”我妈和蔼地说。
我不太明白我妈的意思,做画和做人有什么关系?
“你姥爷活着的时候,就爱画画,但他在乡里,积极支持抗战,还帮助解放军打老蒋,这就是做人!”我妈一提起我姥爷,眼睛似乎湿润了。
我也似乎听懂了,但还是懵懵懂懂的。我望着母亲苍白的脸,脸的轮廓原来是美丽的,只是病魔让她失去了年轻妇女应有的鲜润。
我发现,我妈其实是个美人,只是没有高光他妈美,现在就更不能和高光他妈比了。但此时的母亲在我心目中渐渐亲切起来,她憔悴的面颊就像雕刻似的柔美而生动,眼睛清澈,却充满了忧郁。
我突然意识到,高光他妈的美是安格尔的油画《阿纳迪奥曼的维纳斯》,而我妈的美是国画,是水墨丹青,是潜藏在丛林深处的小溪流。
我重新认识了母亲,也重新认识了自己。原来,我在母亲心目中并不是一个野孩子,并不是一无是处,做父母的都恨铁不成钢,都是望子成龙的!
然而,我过去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对女人充满幻想的坏孩子,甚至见了警察都以为人家看透我的心思,要把我抓进监狱。我为无法摆脱手yín而内疚,为看不见luǒ体女人的正面而苦恼。
我妈说我是我们哥仨儿最聪明、最有出息的一个,这让我第一次有了自信。我心想,将来我做人,绝不会像我哥那样,把高梅的肚子搞大了,就不要人家了,也绝不会像高光他爸那样和高光他妈离婚就去找夏丹,我也不会像王德良那样在中学时就爱高光他妈,却让高光他爸把心爱的女人给抢走了,这些想法只是想法,或者说是决心,将来真的会怎样,我自己也不知道。